我心中猛地一窒。 我知道,他这是在计算我回京城的时间。 出征前,我曾答应过他,最多半年,我一定归来。 可惜我要食言了,这是我第一次对顾衔玉食言。 我攥紧手,看着面前这张俊美却苍白的脸,不由苦涩一笑。 顾衔玉出生那日便被国师断言为未来将会有祸国之罪,是以他从小便被先帝厌弃。 而谢家军为大周朝王军,最受周氏皇族信任。 我们相遇那一年,我十三岁,正是张扬肆意的年纪。 满城皆知谢家嫡女英姿飒爽,一手紫薇枪舞得满军营无不称赞。 那一天练完枪法,我看着校场边目不转睛盯着我的瘦弱小孩笑道:“这是哪儿来的小萝卜头?” 父亲语气故作严肃,眼里却满是骄傲笑意:“不得对三皇子无礼。” “三皇子奉陛下命到军中训练,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他。” 这样一个体弱的小皇子到军中,说是训练,不过是流放罢了。 我天生侠骨,可见不得这样欺负人。 于是我拍拍顾衔玉的肩,眉梢一挑:“我未来可是要成为大将军的人,叫我一声姐姐,只要我在一日,便护你一日。” 父亲刚想斥责,没想到那据说向来沉默寡言的小孩竟真脆生生喊了一声:“姐姐。” 我哈哈大笑。 那一年,顾衔玉十岁。 此后十年,无论风雪,我从未违背诺言,与之一路相扶。 后来太子薨逝,我便举整个谢家军之力将他扶上帝位。 若顾衔玉知道我死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这么一想,明明已经死了,我心脏却痛起来。 离开前,顾衔玉甚至已经为我备好凤冠,只说等我归来,便不要再和我分离。 可惜…… 幸好,我早就知晓战场上刀剑无眼,提早留下一封书信。 暮鼓突响,惊起一片飞羽。 突然有一人推开殿门进来行礼。 “见过陛下。” 我从未见过此人,顿时有些好奇。 只听顾衔玉问他:“卫明,一切都安排好了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一怔,安排什么? 我不解地看过去,顾衔玉脸上出现我十分陌生的神色。 只见他冷淡又漫不经心地开口。 “等沈知非一死,便宣告天下,边疆谢氏王军,主将叛国。” 第2章 被称作卫明的男人回答:“陛下放心,一切已妥,我必死无疑。” 我愕然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我忍不住颤声问道:“顾衔玉,你在说什么?” 顾衔玉自然听不见,他嘴角冷凝地勾起:“一月后,我要王军尽在我手。” 我魂魄颤抖起来。 又是一月。 原来他刚才说的‘还有一月’,竟是算着我什么时候死。 我仍是不敢相信。 却见卫明递上折子:“陛下,这是西疆传来的密函。” “半月前,沈知非已将我们安排的谋士迎入府邸。” 我在顾衔玉旁边,将那折子上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封半月前寄出,专门记录我言行动作的密函。 西疆距京城有千里,哪怕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才能抵达。 可顾衔玉竟然开辟了一条我所不知道的捷径,只为最快地传达我的消息。 也最快地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死。 他晚一刻都等不得。 事实放在眼前。 此刻,我便是有万般怀疑也不得不信。 一时之间,急痛攻心,我痛得魂魄欲碎。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竟比遭受剔骨之刑时还要痛上几分。 我不禁后退几步。 神摇魂荡之时,内侍来通传:“陛下,纯妃求见!” 纯妃是当朝丞相严崧之女严月瑶。 严崧靠在先帝时期迫害忠臣铲除异己一路步步高升,顾衔玉登基之后还强行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 这人亦是我与顾衔玉的眼中刺。 顾衔玉一摆手,卫明悄无声息退下。 见顾衔玉起身往外走去,我心中一急,整个人却是宛如一只被栓了线的纸鸢般被带着一起往外走。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被困在了顾衔玉身边。 殿外。 严月瑶一身白衣,如出水清荷。 看见顾衔玉,她微微抬眼,柔情似水地唤了一声:“陛下。” 我冷眼看着严月瑶那做作之态,却见顾衔玉过去亲手将人扶起又带入殿中。 “天气冷了,若想见朕派人来说一声便是。”他语气关心。 “陛下操劳,臣妾为陛下炖了养生药膳。” 严月瑶眉眼颦蹙:“妾不如雪薇姐姐能为陛下分忧,只能做这些小事。” 顾衔玉神色浮现一丝冷冽:“你做的比她好多了,身为女子,便做好一个女子该做的事。” 一瞬冷然后,顾衔玉看向严月瑶又变得温和:“待朕忙完,便常去烟澜宫。” 一边说他一边将大氅披在严月瑶身上。 严月瑶脸上出现一丝红晕。 我看着二人亲密模样,呆怔在那里。 耳边嗡鸣着响起顾衔玉曾许下的诺言:“雪薇,此生唯你,永不相负。” 皎洁清寒月光透过殿门落在身上,似乎将我浑身血液,凝结成冰。 顾衔玉眼中的温柔更是如针刺入心脏。 他不是对严月瑶最为厌恶,一向将她当做隐形人。 原来,一切都是做戏吗? 我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愚蠢。 愚蠢到近乎可笑。 我的手发着抖。 眼前这一切太过荒谬,我开始怀疑这些究竟是真的还是临死前的幻觉。 一定是幻觉,我笃定到。 上天啊,让我如何去相信曾朝夕以对的人会变成这陌生的模样。 人无可奈何之际,便只能祈求上苍。 “老天爷,如果这一切是假的,求您让我快些醒来吧……” 我宁愿死也不要面对这样的顾衔玉。 我拼命闭上眼又睁开,可眼前一切如故。 满心怆然之时,我又听顾衔玉对严月瑶道:“圣旨已拟好,待时机一到,朕便册封你为皇后。” 第3章 我眼前一阵眩晕。 而顾衔玉还在说着:“将那凤冠呈上,看看还有哪里不合适。” 宫人恭谨地送上凤冠。 那凤冠之上缀以东珠碎玉,光华夺目。 我却看得心神俱骇。 ——这与我离开之前,他给我看过的一模一样。 原来,那竟是为严月瑶准备的。 我看着顾衔玉温声唤瑶瑶,浓情蜜意;看着他为她试戴凤冠,好似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直至最后看着严月瑶满脸喜色地离开…… 我已是心脏震颤,明明是一抹幽魂,却觉得却觉得钻心入骨的疼痛,弥漫全身。 严月瑶离去的瞬间,顾衔玉脸上笑意淡去。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总管太监刘敬这时才上前,看着手中食盒问:“陛下,这汤?” 顾衔玉漠然开口:“倒了吧!” 刘敬毫无意外神色,小声应是。 一个小太监接了汤往外走去,我又一次惊骇地定在原地,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突然间变了脸? 这时,刘敬拿过一张洁白手帕递给顾衔玉。 顾衔玉眼底全是嫌恶,净了手,他垂眸问刘敬::“你觉得纯妃怎么样?” 刘敬恭敬道:“纯妃娘娘娴静温婉,德荣兼备。” 顾衔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一只雀儿,不过是个观赏的玩意儿罢了,‘德荣’二字她可配不上。” 刘敬不敢接话。 顾衔玉又道:“而沈知非……” 刘敬竖起了耳朵。 我亦是紧紧盯着他。 就见顾衔玉斟酌一瞬,露出一个凉薄地笑:“像条狗。” “虽好用,不过再养下去就该噬主了。” 一字一句如锋利寒刀,将我心脏划得鲜血淋漓。 她甚至有些恍惚了,看着男人的背影,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对我是假的,对她也是假的,顾衔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