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迟却难以成眠,她僵直地枕着他手臂。 不似从前,她不想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心死了,就没有期望了。 …… 翌日晌午,新来的婢女来报:“王爷又在厨房忙碌着,娘娘好口福。” 这些日子常常听说程景之在厨房忙碌,柳茹玉却从未喝过他的汤。 柳茹玉干脆起了身,刚行至厨房门口,却发现屋内门外没有一个下人伺候。 程景之与槐娘子在灶前亲昵。 槐娘子靠在他的怀里,他一口一口吹凉喂进她的口中。 程景之眼里满是柔情。 行至此刻,柳茹玉才发觉她完全成了被摒弃的那一个。 程景之连片刻温情都未曾给过她了。 她收回酸涩的视线,强迫自己转身回房,宣纸淡墨,又是一笔。 将纸条收进匣内,柳茹玉捂着胸口捶打,试图让闷在胸口的那口气匀过来。 然而,她越是想控制,却越来越急促,原来她什么都控制不了。 控制不了他爱上别人,也控制不了心痛。 索性,她站起身来将程景之绘上荷花的那些物件都一同拾捡丢到了院中。 转身又进了房,翻找出偷偷藏了很久的一个木匣。 这匣子里装的是她与程景之自相识以来所有来往的书信。 当初她藏着,原本是想等以后老了跟他慢慢翻看,品尝回忆…… 她打开木匣那一刹,思绪好像被拉回了未出嫁前。 她只是小门小户的庶女,可他确是尊贵的王爷。 她曾退缩:“王爷,我不想为妾。” 程景之便日日差人来送信:“你往前走一步,往后九十九步自有我来走。” 爱吗?大抵那时是爱的。 可她如今只想消失得彻彻底底,连带着他们的回忆。 柳清迟一张一张翻出来,狠狠捏皱,撕成碎片,扔进被她丢弃的物件里,掏出火匣子往地上一扔。 火光燃起,日久经年,那些物件最终都成了一滩灰烬。 “程景之,所有属于我们的回忆一丝一毫,我都不会留给你!” 澄澄火焰映照着柳茹玉布满泪痕的脸,她双眼猩红似血,攥着拳看向皎皎月轮。 柳茹玉亲手葬送了他们的过往。 她微闭双眼,身子却止不住地抖。 “程景之,日月为证,惟愿你我——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第9章 翌日清晨。 柳清迟还卧在床榻沉睡,的房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惊醒了她。 程景之轻手轻脚行至榻前在她唇上落了一吻。 紧接着他的鼻息声就扑在耳畔,对上她惺忪的睡眼,柔声说:“茹玉,这两天公务繁忙,我恐不能陪你。” 柳清迟没应答,沉沉合上眼皮。 程景之只当她贪睡,便自顾自轻手轻脚离开。 门刚合上,柳茹玉就坐起身来拿起帕子用力擦拭着嘴唇,直到帕子上沾染了血她才作罢。 她披上衣袍,走到案桌前,铺上宣纸,便写起了信。 第一封,给小娘。 一愿她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二愿她切莫难受,来日且长。 …… 最后一句她说:女儿不孝,万望珍重。 写下这封信,眼泪终是抑制不住。 她颤抖着身子,吞咽下痛楚,铺下一张新的宣纸。 这封信是她写给程景之的。 写完后,她才瘫下身去。 ……2 西苑厢房。 微弱的烛光也掩藏不住程景之满腔的爱意。 他俯下身覆在槐娘子那片温润上,槐娘子顺势搂住他的腰:“王爷,奴好想你。” 程景之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装着一只翡翠玉镯。 “这是我母妃留下的,她曾说要送给我的王妃。我原是留作一个念想的,如今恰逢你生辰,便赠与你,愿你岁岁安榆。” 槐娘子接过木盒,沉思片刻,又垂下眸去:“奴本不该奢望什么生辰礼,幸得王爷垂怜才能伴您左右,奴已经很知足了。” 未等程景之开口,槐娘子又将头靠在程景之的怀里:“若王爷真要送奴生辰礼,奴想要个名分。哪怕是通房、是妾,奴只想堂堂正正站在王爷身边。” 忽而门外侍卫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那边差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程景之微微皱眉,还未等他开口。 槐娘子索性坐在了他腿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王爷,今日是奴的生辰。” 另一边,柳茹玉垂坐在椅上,还在等程景之回来。 【死心吧,他不会来的。】看透一切的青宝鄙夷地开口。 它来了,它遵守承诺来接她回家了。 就在今日。 派去送信的侍卫来报:“王爷那边实在有事,走不开。王妃且再等等。” 柳茹玉有些不甘:“再去,就说我呕吐不止。” 西苑厢房,槐娘子一脸委屈地在程景之怀里小声啜泣。 “王爷,他好像在踢我,我好痛。” 而这边的已经青宝失去耐心,直接将他们二人亲昵的画面展现在了柳茹玉眼前。 程景之此刻正搂着槐娘子,拂着她的孕肚,商议如何给她名分。 侍卫去报,他只说:“唤御医去看。” 柳茹玉那颗心好似被分裂开来,她这次是真的死心了。 她低声呢喃:“本想最后告个别,如今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柳茹玉两眼发黑,突然发问:“青宝,回家之后我和你还会再见吗?” 青宝没回她,只提醒了一句。 【灵魂和肉体剥离会很痛,你做好准备。】 话音刚落,柳茹玉感觉灵魂与肉体逐渐分离,头痛欲裂。 她死死咬住嘴唇,但丝毫不能压制痛苦,她忍不住用头去砸地。 “啊——” 一声惊呼,柳茹玉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白光将她笼罩,她只觉浑身一轻。 黑洞,撕裂了天花板,她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缓缓上升…… 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那个虚无的空间里再次传来声音。 【会。】 第10章 天空忽而雷声乍起,接着大雨倾泻。 西厢房内。 程景之皱起眉头,心里莫名感觉不安。 他挪了挪身子想要起身,槐娘子嘤咛一声又转入他的怀中。 “王爷,别走,外面打雷,奴怕……” 程景之凝着正在睡梦中的槐娘子,忽而想起自己好似从未陪过她整夜。 他顿觉亏欠,伸出手去轻轻拍哄着她入睡。 另一边,王妃寝殿。 小英惯例在此时去唤王妃梳洗,敲了半天的门却没有半分回应。 “王妃,王妃?” 一声声呼喊犹如沉入黑夜中,只剩一片寂静。 那扇被闩紧的房门好像将屋内人与屋外的世界隔绝开门。 屋内的柳茹玉就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一丝血色。 房门很快被侍卫撞开,小英立马跑到床榻前,当她的手触上柳茹玉的肌肤,已经没了一丝温热! 她心猛地一沉,当场瘫坐在地上。 她强撑着想站起身来,却没有一丝力气。 瞬间泪流满面。 她忽然想起入睡时王妃曾拉住她的手说:“小英,我想回家了。” 原来是这样……她都未曾发现。 于是她仔仔细细又拿起梳妆盒,为王妃上了最后的妆。 “王妃,我们体体面面地,让小英带你回家……” 柳清迟被裹在被子,让下人抬着出了王府。 门外侍卫拦着,不肯放行。 小英只能强掩住眼底的痛,装作淡然:“这是王府中一个不听话的婢子,王妃要我将她处理了。” 出了王府,又进了柳宅后门,直奔怜娘子的房中。 怜娘子一脸诧异,看着那团被子身子不停的抖:“小英,这是什么?” 小英颤抖着将被子掀开,柳茹玉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蓦地出现在怜娘子面前。9 怜娘子瞪大了眼睛,喉咙犹如被堵住,哑了声,不可置信的凝着被子里的人。 她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柳清迟冰冷的躯壳。 “女儿,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啊,你看看娘亲——” 怜娘子悲恸到无泪落下,空有哀鸣,痛到极致便哭也哭不出来。 小英噗通跪下颤抖着手递上柳清迟绝笔:“这是王妃留给您的。” 垂眸的功夫,小英再抬头,怜娘子竟肉眼可见苍老了上十岁。 突然,门外婢女的声音响起:“娘子,王府那边差人来问王妃是否回了府?” 怜娘子发出涩涩的声音,一手搂紧柳茹玉,一手抽出书信中夹着的和离书。 “把这封和离书交给王爷,就说此后茹玉和他再无半分干系。” 话落,她又抚上柳茹玉的脸。 “娘从小就告诉你,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男人。” “可你,为何偏偏不信啊——!” 悲鸣一出,混沌的双眼竟流出了血泪! 北康王府,是夜。 收到信的程景之急匆匆就要往柳府赶,槐娘子却一把拉住他。 程景之甩开槐娘子的手:“茹玉她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要与我和离的。” 槐娘子凝着被甩开的手,又道:“王爷,王妃近日性子大变。听说今儿个还打死了个婢女,估计就是最近心思郁结,这才要与你和离。” 程景之还是不安,他想去找柳茹玉问问究竟为何要与他和离。 更何况,她那样的性子怎么会无端杀害婢女呢。 槐娘子凑上前去,依偎在程景之怀里:“王爷若不信,自己去问问下面的人,小英亲手处理的尸体。” “别想那么多,你是王爷,只要你不签和离书她还能反了天去。如今你若是上门只会平添王妃的困扰,还不如等她冷静下来,王爷再去接她回府。” 程景之忽然想起御医曾说心思郁结会引发躁郁症,这时切不可让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否则会加重病情。 又问了一圈,确认那名婢女确实是小英亲手处理的。 如今无端生出了人命,他确实应该让她冷静冷静。 “好了,更深露重,王爷不如早些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