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点的皇太孙啊,我跪天跪地跪君跪亲,却还要跪一个……一个大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体谅您啊! 我的父亲是一个君子,他不争也不抢,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任人宰割,是真正的勇士。 好吧,既然君子不屑,便由我这个儿子来做小人,做恶人,他日若有冤魂来索命,便由我入地狱吧。” 他用力的拍着心口,拍得怦怦响。 “父亲啊,儿子为您的一片心,您可知道啊?” 赵彦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太子,良久,噗嗤笑了一声。 “太子当真好口才啊,总喜欢把自己的过错,推卸到别人的身上。” “是,是我怕死。我怕死有错吗?” 赵亦时上前一步,逼视着皇帝:“父亲难道忘了废太子的下场?” 赵彦洛肥胖的身子狠狠颤栗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 “那么好的一个人,到头来是什么结局呢?” 赵亦时一字一顿,“史书上说他是乱臣贼子啊,我的父亲!” 废太子,他称呼一声伯父。 赵彦洛觉得心脏骤然被人捏紧,连呼吸都不能平息这份痛楚。 “您再看看废太子府的下场?有一个活着的吗?血都流成了河!” 赵亦时眼中的红色越来越浓,像血一样欲滴出来。 “凭什么呢,我们要重蹈他的覆辙?我们才是正统啊!” 那段血腥历史,他是从母亲的嘴里听到的,吓得连做了半个月的噩梦,夜里小解都不敢出帐帘。 不用母亲在他耳边碎碎念,他就悟出一个道理:生在皇室中,想要活命,就只有一个狠字。 那一年,他才五岁。 十岁的时候,有一回他无意中看到了史官的记录,“乱臣贼子”四个字,刺痛了他的双眼。 这时他才明白,有些史书也并非全部都是事实。 于是,他又悟出另一个道理:人啊,一定要站在最高处,才能有身生身后名。 “父亲,我没有做错,一步都没有做错。” 赵亦时又往前逼进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帝王。 “我错就错在不该生在这皇室,不该做您的儿子。您知道做您的儿子,有多累吗?” 他摇摇头:“我在先帝面前要多么的小心翼翼,多么的胆战心惊,多么的思前顾后,才能保住您的太子之位?” 赵彦洛看着他,“也是保住你的太孙之位。” “是啊,父亲,保住您,就是保住我,保住我,就是保住您,我们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赵亦时呵笑了一声。 “我们本应该同进同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相互指责,相互戒备。” 不相干的人? 赵彦洛肥胖的脸上露出一点诡异的笑。 “朕质问的是太子为何无召进京,不曾想惹出太子洋洋洒洒一大段,看来太子是对朕不满已久啊。” “儿子不敢。” 赵亦时:“儿子只是想劝诫父亲,不可妇人之仁。” “好一个妇人之仁!” 赵彦洛:“她只是姑娘,无一兵一卒,哪一点值得你赶尽杀绝?朕又犯了什么错,需要太子你来弥补?” 赵亦时一噎。 “太子啊,生在帝王家不是你的错,做朕的儿子也不是你的错,但你至少可以……” 赵彦洛指指自己的心口:“留一丁点的良心!” 赵亦时冷笑连连:“请问父亲,何为良心?” “良心是一个人做事的尺度,衡量的标准是你夜里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赵彦洛撑着拐杖,艰难的站起来。 他身形高大,目光与赵亦时的对上。 “朕听说,太子常常夜不能寐,亏心事做多了吧?” “陛下想多了。” “不是朕想多了,是太子你想多了。你当先帝当年要废我,仅仅是因为汉王长得像他,骁勇善战,是先帝年轻时候的翻版?” 赵彦洛:“错!是因为朕比先帝做人稍稍仁慈了一点,百官愿意与我亲近。这一点仁慈让先帝有了危机感。” 赵亦时瞳仁轻轻一颤。 “你当他几次三番不废朕,仅仅是怕天下悠悠之口,怕群臣反对吗? 也错! 是他越到后来,越看明白一件事,他南征北战这么些年,耗尽了国库的银子。 若继位者是汉王,汉王的性子势必继续打仗,如此一来,国库更空,百姓更苦,华国危矣!” 赵彦洛停顿了一下。 “所以当年太子府的危机,根本无需牺牲一个郑家,只需在汉王身边安下一人。 这人每时每刻提醒他,皇帝宠他,太子又胖又瘸是个废物,他将来一定能取代太子,登九五至尊,做一代名君。 好话听多了,势必会有傲气。 他身上的傲气越积越多,自然而然就不可一世起来。 再加上郑玉是副将,战况再难,以郑玉领兵的本事,也能有惊无险的击败鞑靼。 如此一来,傲气再添一层。 以汉王的性子,没事都要吹嘘一下自己,好不容易打了胜仗,更要把自己吹到天上去,说不定连先帝都不在他眼里。 而先帝最容不下的,便是傲气十足,功高盖主的人,这一招叫捧杀。” 赵彦洛看着赵亦时脸上掩藏不住的惊色,淡淡道: “太子啊,不是郑玉和汉王打了胜仗,朕就一定被废。恰恰相反,只有他们打了胜仗,朕才一定不会被废。” 第九百四十六章惊怖 赵亦时整个人剧烈地晃了晃。 他觉得眼前的父亲很陌生。 陌生在哪里? 那双眼睛。 父亲的眼神从来都是混沌无神的,然而此刻他的目光不仅清亮,而且锋利,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稚儿。 “太子刚刚说,朕的太子之位,还得靠你这个皇太孙来保全。” 赵彦洛:“你又错了,恰恰是朕这个又瘸又胖又胆小又无用的太子,才使得你坐上了皇太孙的位置,并且保住了这位置。” “怎么可能?” 赵亦时又惊又怖,声音都吪了。 “废太子的前车之鉴,太子只看到了他不够狠辣的一面,从而告诫自己要狠,太子可曾往深处看一看,废太子失宠于元封帝的另一面?” 赵彦洛冷冷一笑。 “一个人长得又好,读书又好,性子又好,待人谦和有礼,处事不偏不倚,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好。 但如此一来,岂不显得别人很不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皇帝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嫉妒仇恨。” 赵彦洛目光在赵亦时的脸上淡淡一扫。 “废太子那张脸多么好看啊,气度多么出众啊,玉树临风似的往大殿里一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 元封帝坐在龙椅上,日日看着这一幕,难道不会心生嫉妒吗? 太子熟读史书,不妨仔细想一想,古往今来,太过出众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没有几个。 为什么? 因为人心就是如此,人性就是如此,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太子啊,口腹之欲是这世上最容易满足的。 朕身在帝王之家,打小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什么好吃的吃不到?朕为什么还将自己养得一身肥肉? 因为先帝正值壮年,而朕却日渐长大,羽翼渐丰。 父壮子强在百姓人家,是件好事,在天家,却是大忌。 先帝的做派,像极了元封帝,他们都是杀伐果断的大英雄,英雄怕什么? 怕迟暮! 所以朕这个太子就必须肥肥胖胖,窝窝囊囊,碌碌无为,哪怕受人嘲笑,也比受人夸耀的好。 太子啊,这一招叫藏拙。 正因为朕的藏拙,先帝一看赵家的江山不能交到朕这个废物手上,才有了你这个皇太孙。” 曾经的皇太孙,如今的太子连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着寒意,可灵魂却像烧着了一般。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面前男子的心机该藏得有多深,连先帝都骗过了。 “端木宫一个皇太子,一个皇太孙,父子二人都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 赵彦洛淡淡又道: “你用你的聪慧,来反照朕的笨拙,朕用朕的笨拙,来托住你的聪慧。 天平的两头用聪明和笨拙维系着平衡。 先帝一看到朕,便心生厌恶,觉得还是皇太孙好; 再一看到皇太孙,又觉得太孙有那样一个爹实在是可怜,反过来会对你更好,会更用心的教导你。 所以太子啊,你的话说反了,非你保全了朕,是朕成就了你!” 赵亦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 父亲成就了他? 竟然是父亲成就了他! 半晌,他咬牙问道:“既然我们父子都已经平衡的这么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先帝废弃您的念头,一直都有?” “因为在先帝的心里,也有一杆天平,这天平的一端坐着朕和你,另一端坐着汉王。” 赵彦洛:“太子可曾细细观察过,当我们这头往上翘了,先帝的手就会把我们往下压一压;当汉王那头翘起,先帝的手又会把他往下压一压。 不放任一家独大,坐山观着虎斗,太子啊,这又是另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之下,先帝能得到两个好处。 一个是他的江山更稳固,没有人敢分他的权,谁分他的权,他就要谁的命。 另一个,他能清楚的判断出,朝中谁是太子党,谁是汉王党,谁又独善了其身。” 赵亦时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已故的老御史陆时。 这人两头不靠,反倒让先帝重用。 “先帝不断废弃朕的念头,一次一次让朕处于险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在锤炼朕,锤炼汉王,锤炼你。” 赵彦洛:“赵家的江山想要千秋万代,无能的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