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珞突然的脾气让顾成因措手不及。

一直以来，温珞待他都是温柔的，从未这么抗拒过。

顾成因拧起眉，只觉胸口像被什么压住：“出了什么事？”

温珞起身下床，背对着他，似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时是何表情。

“我见到了紫兰，她嫁给了济世堂的大夫，他们有了孩子，和巧儿一样生活安乐。”

听着这些话，顾成因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到紫兰，看到她生活的好不是件好事吗？

不等顾成因开口，温珞突然问：“九转固元丹，你吃了多久？”

听到这话，顾成因的心顿觉跌入深渊：“你说什么？”

温珞转过身，泛红的双眼倔强忍着泪水：“之前你不肯娶我，是因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说要和我成亲，是不是最后会把我抛下，然后自己一死了之？”

顾成因只觉喉咙都被一只大手扼住，呼吸艰难。

他起身朝温珞靠近，却换来她的后退。

顾成因心如刀割：“姝宁，我，我……”

温珞含泪看着他，委屈、心疼、不舍和绝望全部糅杂在她的心口。

她后退几步，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只扔下句带着哭腔的痛斥。

“顾成因，你这个骗子！”

======第40章======

一股南风吹来，天空逐渐被乌云覆盖。

温珞不顾一切地朝前跑，几次差点摔倒。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但一想到不久之后顾成因就要离她而去，她就不敢停下。

仿佛只要停下，世上没有那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人了。

几声雷鸣过后，下起了大雨。

温珞踉跄倒在一破败的庙宇的台阶上，她喘了几口气，抬头望去。

是月老庙。

她愣了瞬，擦掉脸上的雨水起身走了进去。

庙内结满了蜘蛛丝，香炉被打翻在地，几支未燃尽的香被香灰掩埋。

纵使这般，蒲团上却没有什么灰，似乎时常有人来这里求姻缘。

温珞凝着手持姻缘簿和红线的月老石像，扑通一声跪下。

“月老，我温珞自认未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前世我战死沙场，未能向哥哥表明心迹已是遗憾，今生我不过是求一桩平凡姻缘，想与哥哥长相厮守，哪怕他白发苍苍，老态龙钟我也愿做他的妻子，可……”

说到这儿，温珞的眼眶又红了。

她忍不住去想，自己和顾成因的红线是不是注定不能绑在一起，否为何他们总是一次次错过，要经历一次次的生离死别。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黑。

温珞蜷缩在角落，昏沉的头靠着冰冷的石柱，前世今生的画面在她脑子里交错。

“姝宁！姝宁！”

忽然，熟悉的声音让温珞猛地睁开眼。

是顾成因。

她艰难转身，透过微弱的天光，看到浑身滴着水的顾成因一脸急色地在四处寻找。

温珞鼻尖一酸：“平澜！”

顾成因愣住，转头看去，见温珞坐在柱后，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姝宁！”

顾成因心一紧，立刻上前，关切地打量着她：“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别害怕，我在这儿……”

看着眼前自己浑身湿透，甚至面无血色却只关心她的人，温珞终是忍不住抱住顾成因：“抱歉……”

她不该跟他吵架，不该朝他发脾气，不该丢下他。

她也曾经历过病入膏肓，应该是最懂顾成因心的人才对啊。

顾及到自己湿透的衣服会让温珞着凉，顾成因想推开她，可她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放手。

顾成因沉叹了口气：“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温珞摇摇头，哽声道：“不，是我太任性，我不该扔下你跑出来。”

顾成因忍着心头的痛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回客栈吧。”

等回到客栈，天已经黑了。

换了身衣裳的两人坐在摆满饭菜的桌前，一言不发。

顾成因给温珞夹了菜：“你一天都没吃东西，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温珞嗯了一声，拿起筷子往嘴里扒了几口。

顾成因有意逗她开心，便打趣道：“你看你，哪里有个读书小姐的样子。”

闻言，温珞手一顿：“我倒想自己还是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温珞。”

顾成因面色微凝，说不出话。

温珞放下碗筷，望着他的眼神真挚而坚定：“我想明白了，无论你还有多少时间，我都要好好陪在你身边。”

没等顾成因反应，温珞噌的站起身。

“平澜，我们今天就成亲。”

======第41章======

温珞的话堪比雷鸣，震的顾成因大脑一片空白。

良久，他突然笑了出来：“谁说你不是从前的温珞，你还是她。”

温珞皱起眉：“我是认真的。”

顾成因放下筷子，拉着她让她坐在身边：“若我死了，你……能好好生活吗？”

温珞神色松动了几分，但还是肯定地点点头：“能。”

说着，她握住顾成因的手：“在我走后二十年里，你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我绝不会那么脆弱，因为你的离开寻死觅活，我会带着你的对我的情意好好活下去。”

句句真情让顾成因眼眶酸涩，看着面前满眼只有他的女子，他深埋心底的悔恨又破土而出。

这二十年，他几乎每天都在悔过去，为何自己不珍惜与温珞在一起的日子。

在战场，他从不退缩，可面对现在的温珞，他只有胆怯与小心。

他怕自己又一次伤害这个曾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子。

顾成因抬起微颤的手，轻抚着温珞的脸：“我想看你嫁一个如意郎君，看你平安到老，儿孙满堂。”

温珞正要拒绝，他却抢过话继续道：“我们不成亲，我不想让你顶着寡妇的头衔再嫁，姝宁，这一次你要好好的，快快乐乐的做个新娘子。”

听着这些，温珞红了眼。

若嫁的不是他，她如何快乐？

可看着顾成因眼中的期盼，温珞忍着泪水点点头：“好。”

次日。

在顾成因的陪伴下，温珞又去了济世堂。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再进去，而是远远地看着里头和秦烨说话紫兰。

“我很开心，他们都有了好归宿。”温珞感慨道。

顾成因轻声附和：“他们有这样的生活，也多亏了你。”

温珞抿唇摇摇头：“应该是牺牲在战场的将士们，没有他们，哪有如今的太平日子。”

半晌，她如释重负般地叹了口气：“我们回京吧。”

剩下的时间，他们只有彼此。

顾成因嗯了一声，无言地握住温珞的手。

两日后，顾成因和温珞踏上了回京的路。

他们谁也没有提离别的事，一路欣赏着风景，从边关局势聊到诗词歌赋，哪怕是一点小事，也是津津乐道不厌其烦的说着听着。

十天的车程他们走了二十天也还没到。

行至林州，碰巧遇上中秋，城中热闹非凡。

在客栈安顿好后，天也黑了，温珞拉着顾成因直奔挂满灯笼的街头。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月饼！”

“猜灯谜！猜灯谜！”

听见猜灯谜的吆喝，温珞立刻跑到写满谜面的灯笼下，仰头望着。

“嫦娥下凡，打一花名……举头望明月，打一药名……”

她念着，转头看向顾成因：“你知道吗？”

顾成因看了眼后便说：“月季和当归。”

温珞想了想，眉眼一弯：“以前京城中秋的猜灯谜比赛，你要是去比试一定是状元。”

顾成因目不转睛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中。

也许只要这样，来世若有擦肩而过的机会，他也能认出她。

“那有放花灯的，我们也去！”

温珞兴冲冲地拉着顾成因，径直朝河边跑去。

灯火下，一滴滴殷红的血随着两人的脚步一路蔓延。

======第42章======

河水荡漾，涟漪拖着一盏盏载满祝福的花灯漂流而下。

温珞蹲在河边的台阶上，将花灯轻轻放在水中，凝着它与所有花灯汇聚后远去。

她不知它会飘向何方，但愿上天能听见她的祈祷，祈盼来生再与顾成因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温珞转头看着身侧的顾成因，欲言又止。

顾成因笑了笑：“怎么了？”

温珞摇摇头，没有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顾成因。

那意气风发的眉眼，温柔的安慰，给了挣扎于生死之间的她一个家。

温珞拉住顾成因的衣袖：“平澜，我会一定会再相遇的。”

闻言，顾成因愣了瞬，目光渐渐飘远：“会的。”

四日后，两人回到了京城。

顾成因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甚至让温珞忘了他被大夫诊断命不久矣的人。

这天晚上，才用过晚膳，温珞便被顾成因叫到书房。

顾成因将一把剑递在温珞：“还记得它吗？”

温珞一怔，接过后抬手轻轻抚过剑鞘，而后握住剑柄拔出。

冷冽的寒光和剑刃的缺口，似是在无言诉说着它当年如何在战场上厮杀。

“我的剑？”温珞眼神渐亮。

顾成因点点头：“你的东西都在沁春院，除了这把剑。”

一时间，温珞心底五味杂陈。

这二十年里，顾成因就是看着她的剑睹物思人吗？

顾成因接过剑，将它放在案上后拉着温珞走向里间。

榻上，火红的嫁衣让温珞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这是……”

“喜欢吗？”顾成因看着她，眉眼似是比往日更要温和平静。

温珞忍不住伸手抚摸，这不是那年顾成因为她准备出嫁的凤冠霞帔，而是全新的嫁衣。

滑腻的面料上用金线绣着合欢花，红盖头上也绣着龙凤呈祥。

“喜欢。”温珞止不住地点头。

“穿上它让我看看。”顾成因说完，便走了出去。

月明星稀，烛火跳耀。

顾成因凝着案上的剑，眼眶逐渐酸涩。

“平澜。”

听到身后温软的呼唤，温珞缓缓转身，紧缩的瞳孔颤了颤，一丝惊艳从眼中闪过。

温珞身着嫁衣，及腰黑发散落在背，精致的容颜犹如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美玉，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而她脸上的一抹娇羞，更似陈年女儿红，让人心醉。

顾成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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