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婉姝坐在大房一众人里,留心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跟打鼓似的。 傅道之用了几口,就带着长子去外院陪僧人们用饭,僧人们今晚就在傅府住下。 当家人一走,三爷与小裴爷一对眼,借口要去外头消遣便溜之大吉。 两人直奔开柜坊。 开柜坊的船坊上,梅娘已经在眼巴巴的等着了。 等两位爷上船,船工立刻划起浆,划到半路,和从前一样在码头上停了一下。 赵亦时上船来,身后只带着沈冲。 主仆二人进到船里,赵亦时在上位坐下,梅娘亲手端茶倒酒,酒杯举起,三爷的生辰宴才算正式开始了。 几杯酒下肚,三爷一双眼真的像染了桃花,泛着隐隐潮红。 他摊开手,往桌上一伸。 赵亦时和裴笑乖乖从怀里掏出了银票,放M.L.Z.L.在他手上。 人是最俊,最雅不过的人,喜欢的东西却是最俗气不过的黄白之物。 少有! 裴笑对黄芪、沈冲、梅娘道:“还不赶紧的,把藏了一年的私房钱给三爷送上。” 沈之非丢了个白眼过去,“瞧你这话说的,我好像不是来过寿,是来要债的。” 赵亦时抿一口酒,“嗯,差不多。” 他这么说,债主索性大大方方勾勾手,“来吧,统统拿来,三爷这一年活得好不好,滋润不滋润,就靠诸位了。” 梅娘最痛快,二话不说,一锭黄金直接拍桌上。 沈冲也干脆,一张银票飞过去。 只有黄芪,银票是抖抖索索掏出来了,可眼神还勾勾搭搭缠着不放,气得小裴爷一脚踢过去:“能给你家爷争口气不?” 黄芪瞥瞥嘴,心说我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只争馒头,不争气。 沈之非得了一堆银子,连酒也没心思喝了,自己歪着脑袋先数了数,然后,拿出几张银票,往裴笑面前一放。 小裴爷莫名心慌,“你这是干什么?” 沈之非一脸泰然,“你城中那个别院卖我。” 小裴爷惊了,“你要别院干嘛?” 赵亦时补一句:“金屋藏娇?” 沈之非一脸“你们管我做什么的”欠揍表情,“裴明亭,你就说吧,卖是不卖?” “操,你这是买的态度吗,你这是明抢!”小裴爷怒了。 沈之非抱着胸,笑眯眯地看着他。 眼里那个深情啊,那个款款啊,都把小裴爷身后的黄芪,看出一身鸡皮疙瘩,心说三爷真想勾搭个人,别说女人,男人都抵不住! “卖,卖,卖!” 小裴爷败下阵来,不甘心,垂死挣扎地补了一句:“我他娘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三爷半点没愧疚,身子一转,笑眯眯地看向赵亦时。 赵亦时下意识的往后一靠,想离这人远一点。 没用! 三爷的脸皮那是李不言都叹为观止的,他也掏出几张银票,往赵亦时面前一放。 “怀仁,我要做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 赵亦时喉咙轻轻一动,半天咬出几个字:“这才是明抢啊!” “你就说,给不给我抢吧!” 沈之非一脸可怜巴巴,“哎,短命鬼过生辰,过一年,少一年。” 什么叫扎心? 这就是扎心。 赵亦时的心被他这一句话,扎成一个大窟窿,怒道:“总指挥使就总指挥使,你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么?还是不是人?” “他就是个畜生。” 裴明亭憋了一肚子的苦水要往外倒。 “怀仁,你是不知道啊,这畜生昨儿晚上下那么大的雨,他竟然跑去四条巷……” 沈之非听着小裴爷的絮叨,端起酒杯,冲着无人处举了举。 淮左、淮右,生辰安康! 第二百八十八章寿礼 恃宠而抢的人,多半只有一个下场:被灌酒。 寿星公来者不拒,谁端起杯子敬过来,他都喝,谁让三爷酒量不好,酒品好呢。 最后还是赵亦时瞧不下去,咳嗽几声,才把黄芪那帮人给吓唬住。 明天傅家还有法事,已经醉得连走路都成蛇形的三爷,被朱青扶上了马车。 马车到了傅家,朱青索性把人背身上。 沈之非其实是有知觉的,只是浑身没劲,也懒得睁开眼。 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负责整个四九城巡捕盗贼,权力比着从前大不止一倍。 他是深思熟虑了一夜,才向怀仁开的口,而怀仁也并非因为他生辰,迫不得已才应下。 皇帝已经老了,有些事情也应该慢慢开始布局,别看汉王的人暂时退到封地,野心不会退。 日后太子登位,必有一番惊天大动静。 北城兵马司太小了,怀仁想辅助太子顺利上位,就必须知道整个四九城的动静。 这一步棋,怀仁不是成全他,应该是早有这个打算。 而他呢? 沈之非无声勾了勾嘴角,他要护着路千瑶,要查当年郑家的旧案,就必须要往上爬一步。 都说树高多危风,但高处能看得远啊。 到了世安院门口,朱青的脚步突然停下来,“爷,是薛姑娘。” 沈之非用力睁开眼睛。 少女坐在竹椅上,腰背挺得很直,一双黑目看过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她身后依旧站着那根搅屎棍。 沈之非跳下来,头重脚轻地走过去,大大咧咧往另一张竹椅上一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爷的茶呢,有点眼力劲没有?” 丫鬟小红忙不迭的去倒茶,绿绮则去端醒酒汤。 静了片刻,路千瑶开口:“来给你送生辰礼,不言。” 李不言从脚边拿出个大家伙,往朱青怀里一放,“三爷,小姐和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这玩意最实用。” 沈之非抬眼一看,只觉得浑身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一套马鞍? 生辰宴送这东西,亏她路千瑶想得出。 两条剑眉刚挑起来,沈之非忽然一拍脑袋,她是淮右,淮右从前专做这种事情。 因为是双胞胎,两人的生辰都是在一起过。 他总是挖空心思给这丫头准备最好的,女孩子家用帕子,香包,绣花鞋,蒲扇…… 这丫头却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 送他什么? 树上落下来的一片叶子; 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束枯花; 最离谱的是有一年她在墙角边抓了一只青蛙,养了半个月,送给他做了生辰礼。 还美名其曰青蛙吃害虫,将军打敌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妙个屁啊! 这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倒霉,更绝望的兄长吗? 路千瑶看着沈之非,也不知道这人是醉得厉害了,还是嫌弃她送的礼,一会皱眉,一会轻笑,一会又重重的叹出几口气,忿忿不平。 “沈之非。” 沈之非倏地回神,“嗯,怎么了?” 路千瑶这才看清楚,这人醉的连眼睛都迷离了。 片刻后,她轻轻垂下眼,从袖中掏出一副卷轴:“这也是生辰礼,有空可以看一看,不言,我们走。” “这什么?” 沈之非懒懒打开,只一眼,冲到头顶的血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是一副百寿图。 所谓百寿图,就是用不同的字体,只写一个“寿”字。 沈之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那道背影,背影纤细,瘦弱,却挺得笔直,仿佛在说:沈之非,我祝你长命百岁。 …… 青石小路上。 李不言侧过头看着路千瑶,意味深长道:“哟,姑娘什么时候写了字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去茶肆的时候。” “不对啊。” 李不言轻笑:“不是说不能太贵重的吗?” “那个不值什么钱。” “是吗?” 李不言故意不让她好过:“那我生辰的时候,也不见你给我写这样一副字,什么时候傅三爷越过我去了?” 路千瑶认真地看着她,“人家什么事情都揽过去。” “我也没闲着啊,薛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今天说话的口气,怎么像沈之非?” “那是因为……嫉妒啊!” 嫉妒他? 不言你是不是傻? “你永远是第一位的。”路千瑶看着她。 李不言无声和她对视片刻,扯扯嘴角,乖乖举白旗投了降。 傅三爷,活该你倒霉啊! 本来看在你把事情都揽过去的份上,我还想点点她,谁知这人就是根木头。 木头好啊,至少不伤着自个! …… 两天的法事,十几个和尚的吃喝拉撒睡,把傅府折腾的人仰马翻。 最惨的傅总管,他不仅要忙法事,还得忙三爷交待的事,好在眼线都布置下去了,下面就看谁忍不住先跳出来。 傅道之这两天都睡在书房,一日三餐都在老太太房里用。 吴氏与柳姨娘,一个在知春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禁足;一个在木香院胆战心惊的等消息。 两人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日子更不好过的,是傅府一众的下人,这几日下人们见面,用眼神传递的一句话是:没你什么事儿吧? 连吃两天清粥小菜,路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