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轻言打断他,下巴随即朝顾知扉一抬,“这一点,你得感谢三爷,是他出的主意。” 朱远墨长松一口气,抬手冲顾知扉抱了抱拳,“三弟,我……” “朱大哥。” 顾知扉话说得有气无力:“这会不是道谢的时候,咱们听莫轻言往下说。” 莫轻言走到老总管面前:“说说吧,梧桐院是不是人来人往?” 老总管看了眼朱远墨,“回晏姑娘,这府里当家人爱往哪里去,热闹就在哪里。” 付姨娘生了个儿子,老太爷开心的不得了,各色补品都跟不要钱似的,往付姨娘院里送。 付姨娘一出月子,老太爷就常常歇在那里。 老太太虽然她理着家,却也是得空就跑来看付姨娘。 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也爱往这院里来。 付姨娘从进朱家的那天起,就对这三位爷视若己出,凡事都护着,有时候连老太爷的面子都敢驳。 三位爷也喜欢亲近这位姨娘,都唤他一声“姨母”。 这份热闹,一直持续到老太太怀了五老爷。 老太太有了身孕,付姨娘便常常往她院里去,帮着下人一起照料太太的饮食起居。 偶尔老太太累了,付姨娘还要帮老太太看看帐,理理家。 梧桐院反而落空了下来。 八个月的时候,老太太被野猫吓了一吓,羊水破了,早产生下五老爷。 五老爷没有足月生,身子打小就不好。 付姨娘也是打小身子就不好,久病成医,自然知道怎么照料能让孩子舒服。 她心又细,手又轻,声又软,渐渐的五老爷连奶娘都不喜欢了,只要付姨娘抱,只有付姨娘喂的东西,他才愿意吃。 “一个人,是难有三头六臂的。” 莫轻言:“付姨娘把心思用在五老爷身上,就不可能用在自个儿子身上,她顾得上这一头,就得委屈那一头。 五老爷打小跟着付姨娘睡,朱旋久打小跟着奶娘睡; 五老爷吃喝拉撒是付姨娘亲手照料,朱旋久是奶娘照料。 所以朱旋久是被冷落的那一个,老总管,可对?” 老总管没有急着点头。 他想到了一桩事情。 老爷小时候约摸两三岁的时候,喜欢搬一张小板凳,坐在付姨娘厢房的窗下。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坐那里。 后来才知道,他是等着付姨娘把弟弟哄睡着,好和付姨娘亲近亲近。 “晏姑娘,你又料对了。” 不是我料对了。 而是所有人的话串到一起,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朱远钊。” “晏姑娘?” “你现在可明白了,为什么三个儿子中,你爹最疼的人是你?” 莫轻言看着朱远钊。 “朱远墨是长子,朱远昊是幺儿,你排行老二,本来应该和二小姐一样,被冷落。他从你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所以多给了你一份关心。” 朱远钊只觉得莫轻言的话,有说不出的荒谬,却又异常的合乎情理。 “所以你们发现了没有,真正最像朱旋久的人,其实是二小姐,因为他们的童年经历都差不多。” 莫轻言:“但两人又有不同。朱旋久是付姨娘唯一的儿子,他的受冷落不是付姨娘的原因。” 小裴爷赞同道:“付姨娘这个人,对别的孩子尚且这么好,对自己儿子肯定不会差。” “刚刚老总管说,朱旋久小时候喜欢坐在窗户下,等着付姨娘闲下来。” 莫轻言:“这一点说明了,只要有空,只要没有外人,付姨娘会把一腔母爱,统统都给到亲儿子,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老总管,我说得没错吧?” 第六百零一章地狱 “没有错的。” 老总管:“付姨娘对老爷是极好的,老爷的字,都是付姨娘一笔一划教的;老爷小时候有个头痛脑热,付姨娘能急死过去。” “但这一切好,都要排在五老爷,甚至另外三位嫡子之后。” 莫轻言举了一个最直白的例子。 “朱旋久和五老爷同时伸出手,要付姨娘抱,付姨娘哪怕心里再想抱自个儿子,也只会抱起五老爷,对吗?” “对。” 老总管用力一点头。“付姨娘就是那样一个人,宁肯委屈自己,也要把事儿做得漂亮。” “这不是委屈,这是生存之道。” 莫轻言:“正到有正室的生存之道,妾室有妾室的生存之道,朱三爷。” 她话峰一转,“如果你是朱旋久,事事都要排在别人之后,你会不会嫉妒?会不会怨恨?” “我……” 朱远昊神色木讷地想了想,“我会的。” 莫轻言:“为什么会?” 朱远昊一梗脖子:“因为那是我亲娘啊。” “我也会。” 莫轻言垂下眼睫,“我也会嫉妒,会怨恨。” 她垂目的样子,总给人一种格外幽静清冷的感觉。 旁人看了没什么,有一个人看了心疼。 当年在海棠院里,娘对她也是不冷不热。 高兴起来问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扔在一旁不管不问,有时候甚至故意对她视而不见。 “莫轻言。” 顾知扉低唤一声,“别停啊,往下说。” 莫轻言抬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说出“我也会”的时候,心口闷闷的,情绪莫名的低沉下来。 “这世间,孩子的占有欲是最强的,被抢了吃的要哭,被抢了手里的东西要闹;看到别人手里好吃的,好玩的,就要伸手去抢。 如果朱旋久从没有体会过母爱也就算了,偏偏他体会到,却只有偶尔能得到,这得有多不甘心?” “何止孩子不甘心。” 小裴爷难得感叹一声,“其实大人也不甘心的,只是忍着不说罢了。” 莫轻言:“所以朱旋久从懂事起,就在这样的不甘心中,患得患失中长大。” 所有人都点点头。 “二小姐被父母冷落,恨的人是朱未希;朱旋久也不会例外,他恨的是所有抢了他母爱的人。” 莫轻言:“如果二小姐恨朱未希的程度是一分的话,那么朱旋久就有五分,但是还不够。” 小裴爷:“什么不够?” “让朱旋久冒出害人念头的程度,还不够。” 莫轻言沉默片刻,“那么……还有五分从哪里来?” “付姨娘处来。” 开口回答的人,是朱未希。 朱未希对上莫轻言的目光,“我可以说吗?” 莫轻言用眼神鼓励她,“只管说。” “我离开半个月,心里最愧疚的不是大爷,而是淮洲。我担心他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下人们有没有细心照料。” 朱未希:“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也没有别的孩子要惦记,可就是这样,我还是觉得亏欠他。将心比心,付姨娘肯定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