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常有宫人称帝后魂魄不散,看到过一道虚无缥缈的白影。 或许是以讹传讹,或许……是确有其事。 若真是她的亡魂,为何偏偏不肯出现在自己面前? 真如此决绝,即便化作亡魂,也此生不愿再见? 许南席心头涌起说不出的痉挛,他放下朱笔,起身出了殿门。 纷纷扬扬的雪,不知何时已停,仙园中寒意入骨,呵气成冰。 他站在园中,身影高大却凉薄。 “今日群臣进谏,要为你立衣冠冢,将你风光大葬,孤没有应允。” 回应他的,是更凉薄的夜色。 一只寒鸦振翅,飞入仙林深处,带落枯枝上的积雪。 许南席薄唇微动,继续说道:“孤知你没有死,你定是活了下来,活人又如何能立冢?” 四周依旧寂寂无声,寒风吹散他呵出的白气。 “你若来见孤,孤可免你所有罪名,可为苏氏一脉……” 那“平冤昭雪”四字,终究没能从许南席口中说出,哪怕夜静无人,谁也不会听到,谁也不会知晓,他也无法开口承认自己有错,承认自己冤屈了苏家。 一个帝君,怎会有错? 即便有,那也定是旁人的错。
这话,当他还是帝储时,他的生父——崇鸿帝君曾在耳边重复过不下千百次。 那日他杀回仙宫,夺回帝位,看着病榻上仙寿将近奄奄一息的帝君崇鸿,内心竟全一雪前耻的快意。曾高大威严,如山不倒的父王,在那一刻孱弱得如人间的白发老叟。 仙也不能不老长生,终究不是所有的仙都能成神成圣,权势没尽头,寿命却有尽时。 那时崇鸿见了他,没有怒骂,苍老的脸上只有恨和悔:“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无非是说不该只将他贬至大荒,没有杀他。 许南席笑:“是啊,斩草不除根,终将后患无穷。” 于是夺得帝位之后,他将崇鸿当时封的帝储流放到下界,派暗卫把人杀了,杀得全无声息,没留下任何把柄。 杀了崇鸿最看着的儿子,他来到崇鸿榻前:“你做不到的,孤能做到。失了情窍,冷血薄情,对帝王来说怎会是坏事?” 帝王就当无情,否则如何稳坐帝位? 没有情,那就用权势来填补。 许南席此生心之所向只有权势,别无其他。 郎殇生出异心,杀之,苏烈功高震主,除之……总归不能留下后患,以免有朝一日局势变得危如累卵。 “九儿,你说,孤有何错?” 夜色中,许南席再次开口,声音沉沉。 他终究没能等到任何答复,仙园只有寒鸦悲鸣。 一晃数月过去,帝后之位依旧空缺。 忘忧宫寂寥无人,荒草兀自萋萋,自打秦悦兮薨逝,此处已成仙宫禁地。 香芩在碧儿的搀扶下游园,路过忘忧宫失修的宫门时,目光变得恨恨。 “自打秦悦兮跳崖,帝君就再未碰过本宫,早知如此便不该让她死,活着时不讨帝君欢心,死后反倒在帝君心中平添几分地位!” “一个死人,如何能同娘娘比?”碧儿开口宽慰。 香芩冷哼一声:“自然是无法同本宫比,只可惜本宫如今怀有身孕,不能再用那办法……” “嘘——” 碧儿连忙打断她的话,谨慎地左右环顾,见四下无人,才长松了口气。 “娘娘,那件事可不能叫人知道,否则遭殃的可不止您一人,还有您的父母全族!” “本宫知道,”香芩漫不经意,“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