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情字当头,犹如一把寒刀利剑,夫人,您这是要以命断送呢。 陆眉风叹了口气,缓缓的在屋子里回荡。 嫣儿,是三刻钟前被带走的。 大帅抱着夫人回府的消息,一时间在丫鬟里传了开,周若水就站在廊前,一方手帕紧紧的窜在手里…… 林安朔不爱她,是周若水未进府就明白的事。 所谓孙子,也不过是个幌子,要不是自己在花楼里,互传消息的身份败露,林安朔也不会甘愿保她,娶一个她这样的女人回家。 漂亮的指甲嵌入肉里,新婚数日,林安朔却从未碰过她,更别提同房。 心里阮名的嫉妒涌上心头,看着那英气风发的男人,周若水却忽然笑了。 厢房里,嫣儿已跪了良久,这本是赵烟容的屋子。 看着熟悉的环境,再看看正坐上早已易了主的周若水,她大气都不敢出。 今儿,阮大帅来府,府里上下都在恭候,却只有周若水占着厢房却不能出户,这是,林安朔的命令。 阮大帅,还不知道他纳妾的事。 抱着暖炉坐在正椅上,周若水看着地上的嫣儿,笑得柔美:“我听说,大帅抱着你主子回去了。” 嫣儿吓得不敢说话,直哆嗦着。 “瞧瞧我猜的对不对,那封信是你写的,嗯?” 嘴角轻蔑一笑,暖炉递给了身边的丫鬟阿翠,周若水自己倒是端着一杯茶细细的品了起来,颇有一家之主的姿态。 “我可不相信,你那病恹恹的主子还有这个能耐。” 擦了擦嘴,眸里的笑意渐深。 她周若水是谁,替林安朔卖了六年命的女人,说起来比赵烟容认识他都要早些。风花雪月的场所,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端过。 就这点小心思,她一眼便能瞧出端倪来,若是赵烟容写的,此刻怕是阮大帅早就把席府闹了个底朝儿天了,还哪轮得到她在这里比划着。 ???“不,不是我。”嫣儿心虚的厉害,一张口就结巴了起来。 “那就是了。”周若水看着地上跪着的女人,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也不错,若是卖去花楼说不定也是个好价钱。 第十一章:信是谁写的 “阿翠。”她轻轻唤了一声:“这姑娘在府里怕是呆不下去了,为她择一个更好的去处吧。” 叫阿翠的丫鬟深有领略的笑了,三步并作两步的拉起欲要挣扎的嫣儿。 “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夫人的陪嫁!放开我。”嫣儿怕了,她怕极了。 “你谎骗阮帅过来,戏弄了大帅不说,还让我受了这样的委屈,你说,是不是该罚?” 周若水笑不露齿,字句却犹如蛇蝎吐信:“你啊,就好生去吧~” 不,她不能走,小姐还要她照顾啊,嫣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的早已是泣不成声。 “二姨太,求您放了我吧,我求求您了,嫣儿再也不敢了。” 周若水似是厌烦了,蹙着眉头挥挥手,阿翠便一个重力打在了嫣儿的后脑勺上,把她拖了下去…… 百花楼,歌舞升平。 再次踏入这地方,赵烟容却红了眼。 几日不见嫣儿,询问方才知晓,原来是被打发到了这里。 她穿着一身杏色的旗袍,撑着还未大好的身子,站在楼里显得颇有些不入。 老妈妈带着一群姑娘走过来,上下的打量了赵烟容一眼:“您这是哪家的贵人呐,我这庙小,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盯着赵烟容手上的翡翠镯子,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上层货。 来者,非富即贵。 “烦劳妈妈,我找一位名叫嫣儿的姑娘,席帅府里出来的。” 提到席帅府,那老妈妈的面色明显的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您是?” “席帅夫人。”轻启唇齿,赵烟容一字一句的开口。顺势,从进口的皮夹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钞票。 那是她卖了嫁妆换来的。 “我要赎她,现在就要。” 女人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拒绝。 老妈妈面色难看了一下:“这,不合规矩吧?您是夫人,可我们若水也是大帅刚娶进门的,她说那丫头犯了事,才被打发来。” “倘若您来了就把人带走了,那我们,跟另一位夫人又怎么交代呀?” 看着赵烟容,周围的姑娘慢慢都围了过来,闲言碎语间,无非就是说她是个病秧子,这就能下床了? 屈辱涌上心头,为了嫣儿,今日就是不成,也得成! “席府只有一个夫人。” “她为小,我为大,她为烟柳下人,我为阮帅独女。什么时候我要个人也要过问她意思了,您觉得呢?” 字句铿锵有力,赵烟容狠狠的扫视了一眼老妈妈身后的几位姑娘,才笑道:“方才说我是个病秧子,怎么,要我夫君端了你这窝不成?” “若他林安朔不愿,我身后千万阮家兵,也容得了你们放肆!” 一声怒斥,周遭顿时寂静了下来,赵烟容憋着心口疼痛,心里却暗自确幸陆大夫开的方子,若不是陆眉风,今日她怕是有心也无力。 “夫人,您,您别生气,只是,只是嫣儿正在接客,怕——” 心里霎那一寒,赵烟容差点哭了出来,她拉扯着那老妈妈的肩膀,厉害道:“你说什么,她在哪?我现在就要见到她!” 第十二章:逼良为娼 三楼客房,门被轻轻的敞开着。 赵烟容鼓足了勇气,才推了进去:“嫣儿!” 粉色的帘帐,轻歌曼舞,她恼羞成怒的连连撕扯了下来,直到走进才看见床上那个纤瘦的身影。 隔着最后一层纱帘,赵烟容,却再也走不进了。 老妈妈带着一群人这会儿刚跟了过来,看着一屋子的狼藉,愣是不敢开口。 她颤抖着手几番抬起又落了下来,好久,才轻轻的唤:“是你吗?” 无人回应 良久,赵烟容才奋力一扯。 纱帘缓缓坠落,空寂静了几秒,直到,赵烟容嘶声力竭的吼叫:“嫣儿!” 床上的女人穿着围兜,满头青丝散落着,一张脸煞白,早就,没有了血色。手腕上的血,还在滴落着。 一滴一滴,都落进了赵烟容的心里。 刺目的红,侵湿了她的眼,血泊旁的发簪,静静的躺在那。 良久的隐忍在这一刻肆意的爆发了出来,她哭的几番欲要晕睡过去,最后还是强撑着自己,把地上的簪子拾了起来。 眸里,泛着红:“他是谁?” “夫人,夫人,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您千万别动怒。”老妈妈慌了,天杀的,谁知道这女子这么烈,不过是接个客,就闹出了人命。 “是,是珍玉楼的大公子,姜少爷。” 珍玉楼,南平最好的生意家,竟养了一个这样的畜生。 一双手紧紧的握了住,就连簪子刺入手心都未发掘,赵烟容只觉得那股怒意让她慢慢失去理智,也慢慢犹如利剑,蓄势待发。 “人,我要带走,去拿件最好的衣裳,八台娇子送到珍玉楼!” 今日,格外热闹,从百花楼到羊肠街道。 赵烟容就那样端庄的走在前头,细细看去,发里还多了一枚玉簪子,看起了来生冷了几分。 愣是谁,也不会想到,席大帅夫人在前走着,而轿子里却坐着一个死人。 珍玉楼,姜少峰听见这热热囔囔的吵闹,不禁心烦,当家作主的就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却不想,迎面会是席家夫人。 “我当是谁,大帅夫人怎么来我府上了,您要是想买东西,去前面几家店铺就好。”姜少峰生的一张好脸,可现在却让赵烟容恶心的厉害。 那发簪,在太阳下闪着微弱的光,赵烟容看着他,许久,姜少峰才算是明白了什么,吓的一个步子就要往回退。 “姜少爷,急什么?不瞧瞧这轿子里坐的是谁么?”赵烟容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回头。 “你,你要做什么!”姜少峰今日寻花问周,却闹出了人命,想必他那几房太太根本毫不知情。 “我要你,血债血偿,拿命抵命!” 声音不大,姜少峰未必听的清楚。 赵烟容看着他,笑意渐深,尤其是她头上的簪子,明晃晃的让姜少峰浑身一哆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若是夫人没事,恕姜某不能奉陪!” “站住。”来的时候,赵烟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缓缓拿下簪子,放在手里,姿态窈窕的一步步向着台阶走去。 站在姜少峰的面前,她慢慢的俯在他的耳边道:“你记着,今日,我是替嫣儿索命的。” 第十三章:给我跪下 话落,当着众人的面,赵烟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那簪子刺入了姜少峰的胸膛,速度之快让男人根本没有来得及还手。 回到席帅府的时候,这件事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嫣儿的尸身就摆在前厅,迎面,照见奶娘妈,先是一惊随后就骂骂咧咧的说赵烟容疯了,给席家带什么晦气。 赵烟容不恼,依然坐在正位上。 久病延绵,此番却这番姿态的坐在这,倒是唬住了奶娘妈。 大家闺秀,她又何曾见过这架势。 周若水只得知,赵烟容叫她,心里早有定数,却也未想,她真的会把嫣儿的尸身搬进席家。 一身的粉色旗袍,有些媚俗,她撑着一把圆扇,慢慢走进前厅,直到看见地上那盖着白布的女人,才算是面色动容了几分:“呦,姐姐,这是谁呀,劳您这么兴师动众的。” “跪下。”赵烟容未抬头。 “姐姐怕是说笑了,奶娘还在这,我为何跪你?” 愤怒的放下杯子,摔得一阵清响:“你倒是跪,还是不跪。” 赵烟容站了起来,朝着周若水走过,一个巴掌却是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那股力气她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逼良为娼,你跪还是不跪!” 声音抬高了八斗,吓的奶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愣是不敢发话。 周若水捂着脸,冷笑了一声:“我当是什么,姐姐说的是嫣儿啊,没错,她是我打发出去的,若不是她偷偷报信,欺上瞒下,阮大帅又怎么会过来让我家大帅受委屈?” 我家大帅? “是为了靳南,还是你自己,你最清楚。”赵烟容一把拉过她的手,不容置喙:“你今日就算是不跪也得跪!” 赵烟容红了眼,若不是她一再忍让,嫣儿又怎么会死? 若不是怕自己时日无多,嫣儿又怎么会模仿她的字迹休书给父亲。 到头来,终究还是她害了嫣儿。 一脚踢上了周若水的小腿,赵烟容按着她的肩膀,让周若水动弹不得的跪在了地上,原本还想着,周若水怎么这么听话,直到下一刻,林安朔寒着脸走了进来。 “大帅,您救救若水吧,姐姐她,好生吓人呐。”周若水跪着,往前几步。片刻,泪如雨下,她依附着林安朔的腿,小心翼翼的看了赵烟容一眼。 “你这刚下床又是唱的哪出戏?”林安朔气得不轻。 原本,他是要晚些回来的,却不想外面闹得沸沸扬扬,都说席帅夫人把姜大公子给伤了。 掀开地上的白布,林安朔停顿了几秒:“怎么是嫣儿?” “那就要问问你的二太太了。”看着地上的女人,赵烟容红了眼。 “怎么回事?”几步坐到正坐上,林安朔难得的和赵烟容坐在一起,却是极度的不耐烦。 “姐姐用人不善,我替她管教一下罢了。大帅难道不好奇,那封信是谁写的?”周若水捏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哭哭啼啼道。 “一个下人,却胆敢越过主子,欺上瞒下,这可不得教训着,姐姐既然不舍,那只能若水来了。” 第十四章:同父异母 听到这,林安朔也明白了。 原本他也奇怪,若真是赵烟容写的信,阮大帅来了又怎么会向着他。 “嫣儿,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就算要罚,也轮不到你。”一方白色的帕子被赵烟容握的发皱,她看着周若水恨的直哆嗦。 这还是林安朔第一次看见赵烟容这么失态,如此的寸毫不让。 深邃的眸子垂下,他撑着一只手,看着赵烟容。 “嫣儿,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却把她卖进花楼,逼她失身自尽,今日,要么以命抵命,要么我走,从此休书一封。” 霎那,林安朔抬头,看着颤着身子的赵烟容,似是没想到,此番她竟会如此决绝:“你威胁我?” “不,是惩罚。”赵烟容铁了心:“若不是我执意留下,嫣儿怎么会死?那是我的亲妹妹,亲妹妹啊!” 赵烟容几乎浑身颤抖,就连说话,都带着气不顺畅的叠音。她怎么能忍受因为自己的自私,对林安朔所谓的爱,就让嫣儿替她送了命。 百花楼,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可以…… 她捂住心口,腥味儿再次溢了上来,卡在喉咙里,赵烟容顺了口茶,垂眸死死的看着嫣儿的尸身,对林安朔道:“几番隐忍,而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她,是你的心头宝,可嫣儿也是我的命!你若不偿,我便拿自己偿。” 声音不大,四个人却听的清楚。 周若水有惊有喜,却又怕林安朔真的要她偿命,而奶娘更是畏惧,她不过一个下人得了林安朔的亲近,若赵烟容真的走了,靠着林安朔一人撑着,府里怎么也是少了一番助力。 良久,林安朔长呼一口气:“葬了吧,按小姐礼数。” “不可。” “赵烟容,你还想怎么样?”他一声怒斥,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从前的她,病秧子,就连周若水进府,都忍让了三分,如今却要因为一个丫鬟,据理必争。 “若你不处置,我自是要把她带回去的,就算入土,我也要把她的骨灰葬在东北老家。” 腰杆笔挺下,是赵烟容不容退步的决绝。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大帅若是想,大可一试,如果您怕,东窗事发。”最后四字,咬的极重。 “大帅~”周若水可怜巴巴的看了他一眼:“既然姐姐恼,那便处置了妾身吧,只是,我肚子里……” 林安朔一记厉色抬眸,却也依然没能阻止周若水想要说的话:“只是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无辜? 多么讽刺。 奶娘踉跄上前几步:“你说什么?你当真怀上了?” “若水!”林安朔压着声音开口。 他根本没碰过她,哪里来的孩子? “你怎么,没早些说?” 奶娘连忙把周若水扶了起来,坐到一旁的客椅上:“还在地上跪了这么久,这要是跪坏了我孙子,谁担待?” 奶娘看了赵烟容一眼。 “我本是不想这么早说出来的,只是——”周若水怯生生的看了赵烟容一眼:“如今若是再不说,我这孩子怕必受牵连。” 第十五章:女休夫 周若水抱着奶娘哭了出来:“若水真是没有想到,姐姐会因为一个犯了错的下人,这么置气。” “早知如此,我也不会……” 正坐上,目无旁光,赵烟容如同心死般,看着地上的嫣儿。 当初,要嫁来南平的时候,父亲明明已经给她说好了人家,是嫣儿,自己要跟她来到这里陪着她的。 摸着发上的簪子,赵烟容的心,都在跟着滴血:“既是如此,上纸笔吧。” “你要做什么!”心里一咯噔,林安朔拉着她的手,迫使她看着自己,心里,却已然猜到了三分:“你该不会?” “替你休妻。”赵烟容难以压制心里的负罪感,垂下眸,不再看他。 当初的婚书,是林安朔亲自所写,除此,更是三媒六聘,十里铺妆。 如今她执笔一封,也算是断了念想。 白皙的手指,划过休书: 今,皓月明清,良辰美景虚设 吾与夫,连理至今,不曾子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