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堂屋里的细节装饰也变动了不少,桌椅还是原来那套,却很是贴心的放了同套坐垫,坐垫上绣着海涛云纹,一派祥瑞吉祥。 就连方才莲心上的茶盏,也是极为讲究的薄胎瓷,全白中又透着淡淡的青,看样子,价格应是不贵,但品味却是不俗。 谭戟原是看不出这些来的,可是他同属国人打了一年,缴获了对方不知多少好东西,连带着眼界认知也提高了不少。 等了会儿,盛姣姣才是同齐大姑娘说完话,拿着一把绣着兰花的团扇,笑着从窄小的石板过道走进了堂屋。 她站在谭戟面前,垂目含笑,盈盈一福身,谭戟起身来,腰略弯下,朝她拱手行礼。 “戟郎可是来看马的?” 盛姣姣起身来,看向谭戟,坐在了他身侧的椅子上。 他摇了摇头,也撩开战袍坐了下来,说道: “我这几日无事,回了家去,才知道婶娘与大伯都在你这里,又听说了昨夜你差点被属国人袭了一事,便想过来......” 说着时,谭戟的话音一顿,目光落在盛姣姣后压上别着的蓝色宝珠发钗,缓缓道: “......看看你。” “我还好,未曾吓着,也不曾惊着。” 盛姣姣端坐着,手中把玩着团扇的细竹木扇柄儿,脑子里想着方才阿娘同她说的话,现在殷泽在回帝都的路上,若要退婚的话,得尽早的说了呢。 脱口而出的,却又是另外一件极为紧要的事, “昨日我新配了个金疮药膏的方子,拿做张大爷及狗爷他们用了,极好的,我便想起,我似乎还欠着戟郎许多的银钱,不如同戟郎做个生意。” 她的声音宛若玉珠一般,丁零当啷的掉在谭戟的心上,又是拿着手里的团扇一招摇,立在门边的莲心急忙去了灶房,端出一块用纸包起来的金疮药膏来。 盛姣姣接过药膏,又侧身看向谭戟,问道: “你脖子上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许多。” 谭戟转了转脖子,示意自己无事, “往日受了伤,总要过上好多天才能痊愈,但这回却是好的极快。” 他没有思虑太多,本来脖子上的这种小伤,就不值得他过份关注,若不是盛姣姣上回替他清洗伤口,引得他每每都忍不住想起当日情形,他根本想不起自己还受了这点子伤。 “那你将这些药膏拿回去试试药效,若是好,往后止血成药就同我买。” 姑娘容姿迭丽,在商言商,并没有因为与谭戟有婚约,便趁机要个后门走走,想来对自己的成药极有信心。 谭戟不禁也笑了,他收起盛姣姣递来的纸包,认真的应承下来, “好,我回去定试。” 话说完,谭戟想起方才齐大姑娘犹犹豫豫遮遮掩掩的担忧,她说纳征过后,若是盛姣姣再不拿退婚书出来,可就是请期了。 谭戟的唇张了张,黑眸看着盛姣姣,又问道: “属国已经将你恨上了,可要我派兵护你?” “那有什么必要?” 坐在他身边的盛姣姣起身来,朝谭戟招了招,示意他跟着她走,两人一路从堂屋穿过去,到了齐家后院。 只听盛姣姣一边走,一边说道: “戟郎是没有瞧见昨夜百户犬吠的盛况,黄土村里来了提着生铁,心怀恶意的生人,狗子们比人可机敏多了,愣生生没让那些属国人杀到我家中来。” 其实杀进来了一个,但是都没碰到盛姣姣的一根头发丝儿,便被獒子给扑倒在了雪地里。 这也是昨夜唯一一个留下的属国活口。 她领着谭戟走过齐家后院,对谭戟说道: “我分析了昨夜的乱局,还是因着围墙太矮的缘故,待过得几日,谭家私塾动工的时候,我再让人将齐家的院墙垒高一些,顺便将前院与后院都拾缀拾缀。” 薄雪中,盛姣姣望着已经被齐三娘子收拾了出来的几亩菜地,她又回头,看向身后的谭戟,问道: “原先忘了问戟郎,婶娘与大伯如今在我这里,我才是想起来,若是要动土施工,谭家可要休整?别的不说,院墙垒高一些,对婶娘与大伯的安全也是好的。” 这话让谭戟不禁停下了脚步,他下了战场,便惯常只穿半幅轻铠护心,如今身姿挺拔的立在几亩菜地边,黑眸看向前方的盛姣姣。 她要替他休整谭戟的房子? 前方的盛姣姣见他停下,她便也停了下来,丝毫没察觉到自己正在干当家主母才干的事儿,她对谭戟说道: “我是想过的,戟郎如今也是个翼长了,还住那样的屋子,多少与身份有些不能匹配,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可你打仗,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吗?保家卫国,也是为了家人有个安稳的住处,是也不是?有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身边的家人都住那样的稀碎地方,治寿郡又怎么能好?大泽又怎么能好?” 她是个享受惯了的人,辛苦赚钱,不就是为了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儿吗? 所以有钱就要花,买花儿买簪儿买裙儿买衫儿,钱花完就去赚,赚得钱来再去花。 省吃俭用四个字,对于盛姣姣来说,她并不认识。 谭戟看了她半晌,才是抿唇,双手作揖,静静道: “有劳姣娘了。” 这是,让盛姣姣做主去修整谭家的房子了。 盛姣姣满意的浅笑,转身,带着谭戟继续往前走,一味沉浸在自己的规划中, “我是去过你家里一次的,看起来荒凉许多,干脆将里头要用的东西都挪出来,把整栋屋子推倒了重建,垒个高门大院,里头做个南郡风味的小桥流水,种些花木怡情......你想来是要个书房的,书房外头便做个小的演武场,这般,练武累了,一步就能回书房去看书歇歇......” 她只顾说着,全然没有发现谭戟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默默的听着她的安排。 他对这些全无想法,因而也发表不了意见,但随着盛姣姣的话,他的脑子里,突然对于未来的谭家,有了个十分清晰的想象。 盛姣姣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她继续说着,要给他修个书房,书房的窗子前放一张楠木八宝塌,塌上放小几,她从未问他爱不爱下棋,他不做答,她便笑着,定下了要在小几放上一副暖玉棋。 一直走到马厩,谭戟心中对于这个规划中的“谭府”,竟然心生了不少的期待。 再一抬头,二十匹汗血宝马,整整齐齐的栓在马厩里,谭大爷用一条腿支着,正在马槽子前面往里头撒草料。 回头一见盛姣姣,便是笑了一下,又看见跟在盛姣姣身后,人高马大的谭戟,谭大爷的脸色一僵硬,摆头继续弄草料,不搭理人。 谭戟规矩的喊了一声, “大伯。” “仗不打了?你回来做甚?” 谭大爷的语气不是很好,弄完了草料,拄着拐杖进了马厩,抬手,拍了拍面前的汗血宝马,道: “大郎休要劝我回去歇着,我若是走了,这些马得被养死。” 他手上轻拍的这匹马,前几日在齐家人的照料下,上吐下泻的厉害,多亏了他这几日不眠不休的照料着,才好了许多。 所以谭戟要来劝他回去,他必是不回的。 谭戟敛眉,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 他看向盛姣姣,盛姣姣满脸都带着笑,冲他微微的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我正要同戟郎说说,这里实在是离不开大伯,我们都没有照料汗血宝马的经验,戟郎送来的二十匹汗血宝马,陆续都病了一轮,若不是大伯,只怕全都是要死的了,不如,就让大伯在我这里做活,我必然不会亏待大伯。” 其实,这些金贵的汗血宝马之所以都还活着,同盛姣姣喂它们喝的水有很大关系。 但断了一条腿的谭大爷,一直认为是自己悉心照料的缘故。 他仿佛在这二十匹汗血宝马身上,找到了一股劲儿般,也不骂人了,也不自怨自艾了,也不脾气暴躁了,因为他每天都要来齐家屋后的马厩照料这些马,根本没有时间发脾气。 他太忙了,便是到了吃饭的点,他都是要谭大娘子将饭菜端到马厩来,守着这些汗血宝马吃饭。 对此,谭大娘子也没有办法。 马厩里,听的盛姣姣这话的谭大爷,一脸慈祥的看向盛姣姣,高兴的笑道: “还是姣娘懂得轻重缓急,咱们治寿郡儿郎拼了性命俘获来的汗血宝马,可不能交给那些不懂养马的人糊乱养坏了,这里离不开我。” 第120章百废待兴 谭戟无奈,带不回谭大爷,他一个人回去也不知做什么才好。 又听盛姣姣说道: “反正也是要重新修房子的了,我看这段时间,就让婶娘与大伯都住在齐家吧,待房子修好了,再搬回去住好了。” 她说着,又在一旁的空地上比划了一下, “就在这里给大伯和婶娘修一栋小点的房子,这样可以方便大伯照料这些马,过得几日,汗血草就要长起来了,大伯就养马,婶娘就专程采割汗血草,我给大伯与婶娘开工钱。” “极好,极好,什么时候动工?” 谭大爷极为期待,他也觉得每天往返齐家与谭家太耽误时间,别的不说,到了晚上时候,他总睡不好,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就是在想着那二十匹汗血宝马。 有一匹母马已经怀了小马崽儿,也不知道会不会冻着,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否则,对于治寿郡的骑兵是个大损失。 这是谭大爷自十几年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只有在照料着这些汗血宝马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多么重要,这些马不能离了他,将来的治寿郡骑兵,也一样不能离了他。 他依旧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想要大展拳脚,建功立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