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卿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看着母亲眼中愤怒,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更加清晰:“雅萱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现在人在太平间。” 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心都被刺穿似的疼。 他都还没有完全相信,更没有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在哭,在祈求他的放手,至少还活着,还活着啊…… 面对儿子眼中从没有过的痛色,顾母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妈!” …… 次日,医院病房。 天刚亮,打从醒来后,顾母就开始哭,哭到没眼泪,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0 被赶出去的张延卿站在病房外,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空洞。 通信员疾步过来,见他下眼睑乌青,里头还传出顾母的哭声,哽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政委,夫……宋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您现在要过去吗jsg?” 张延卿眼神闪烁了一下:“几点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热,不能拖太久。” 闻言,张延卿转头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门,推开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顾母更气了,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混球,给我滚出去!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雅萱啊!” 张延卿扯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雅萱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伤心,说起这事跟是会戳到她的痛处,但他也明白,如果母亲不去送周念南最后一程,她一定会遗憾…… 而顾母听见这句话,慢慢止住了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张延卿。 张延卿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儿媳妇吗?”顾母怀里抱着件淡蓝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张延卿,还是点点头,带着顾母去了停放间。 相比外头的闷热,停放间冷暗的像冰窖。 张延卿站在门外,呆看着地面,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顾母深吸口气,踏进了停放间。 狭窄的空间,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跄了一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半晌,顾母才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从周念南的头发,一寸寸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和脸颊。 “好孩子,妈来了,妈来看你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布拉吉拿出来是,含泪扯出个笑:“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妈也给你做了件裙子,妈现在给你换上……” 第13章 顾母轻轻帮周念南换上裙子,一举一动,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说穿好新衣裳走,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吃饱穿暖,好好上学,有疼爱你的爹妈,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 说到这儿,她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对不起你,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好好去,把咱们都忘了,妈一定会替你教训他,你好好去,啊……” 顾母把周念南搂进怀里,低声啜泣。 外头,工作人员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张延卿,又看了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顾母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 工作人员把装着周念南骨灰的盒子拿出来,正要交到张延卿手里,顾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 她看都没看张延卿,自顾抱着往外头走:“雅萱啊,咱们回家了……” 张延卿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 说完,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顾母。 回去的路上,顾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个人靠在车门。1 张延卿坐在一边,唇线绷直,好像已经完全从周念南去世这件事剥离出来了。 等车驶到一个路口,顾母突然出声:“停车。” 通讯员愣了一下,还是把车停下。 刚停稳,顾母就下了车。 张延卿回过神:“妈,你……” 顾母丝毫不在意还有其他人,劈头盖脸就说:“雅萱的后事我会办,至于你,再没把唐雪芬的事处理好之前,别回来,也别叫我妈!”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讯员大气不敢出,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向张延卿,腹诽大概除了司令,也就他爹妈敢对政委这么说话了…… 看着顾母远去的身影,张延卿慢慢握紧了拳,半晌后才开口:“走吧。” 通讯员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掉头往电视台驶去。 半小时后。 张延卿脚步匆匆,直奔演播厅的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台长、主任以及播音室其他工作人员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里头,而唐雪芬站在一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 见他来了,像是看见救星似的靠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尘煜,你快帮帮我……” 面对唐雪芬的靠近,张延卿眼底浮起抹抗拒,看向台长,顺便抽出手:“怎么了?” 台长没有说话,压抑怒火的眼神瞄向了唐雪芬。 主任也剜向她:“上午小唐做直播节目,提到昨天周念南见义勇为的新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笑了。” “整个中午,电视台投诉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说着,又拿起桌上厚厚一摞信,“还有这些,都是群众指责小唐不尊重英雄的批评信。” 张延卿登时黑了脸。 唐雪芬一慌,连忙解释:“我没有!尘煜,那只是角度问题,我根本没笑!” 听到这话,助理也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出来。 “你直播时笑没笑我没看清,但我见你拿到新闻稿,看见周念南牺牲那页时就是笑了!” 第14章 唐雪芬瞪着助理,眼神有一瞬的狰狞。 没想到这助理平时唯诺的三锥子扎不出个屁,处处瞧不上走后门的她,现在居然敢跳出来跟她作对! 可到此时,她也顾不得跟别人争论什么,只能对张延卿做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模样:“我是和雅萱有些小误会,可她因为救人牺牲,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去幸灾乐祸啊,你相信我……” 台长将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张延卿,字眼委婉:“顾政委,小唐是你推荐来了,但出了这样的直播事故,我们必须得给观众一个交代,所以……” 唐雪芬心一咯噔,脸也白了。 听台长的意思,是要开除自己吗…… 没等她反应,张延卿决绝的声音就打断:“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会回去向上级做检讨的。” 唐雪芬诧异看着男人的侧脸,一下没回过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张延卿突然陌生了好多,特别是那双眼睛,明明以前那么温柔的人,此时此刻却流露着冷彻骨髓的寒凉。 见张延卿都表态了,台长和主任也浅松了口气。 他们本来就不满意唐雪芬的能力,只不过碍于张延卿政委的面子不好说什么,现在出了这档子的事儿,也算是顺水推舟把混饭吃的人踢出去了。 张延卿看了眼唐雪芬,转身离开。7 “尘煜,等等我!” 唐雪芬顺势追上去,千回百转的心思飞快搜寻着挽留对方的方法。 一路追到楼下,她伸手挡在男人面前,可怜兮兮望着他:“尘煜,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生我的气是吗?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但我那只是一时冲动,而且我,我是真的很爱你,被逼结婚那些日子,我也真的很难熬……” “我熬到离婚,熬到那个男人不在了才敢回来找你,尘煜,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毕竟你也曾经真心爱过我,不是吗?” 演播大楼里不乏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她能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俨然是要赌一把了。 可张延卿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睨向她时,平静的透着股死气:“说完了吗?” 唐雪芬愣住:“我……” “你带着目的回来,把自己说的快要活不下去,让我帮你,让雅萱参加不了高考,让别人抢走她去首都培训的机会,这都是你的冲动?” 张延卿一字字说着,语气间的冰冷让人不由发憷。 唐雪芬白着脸,一时找不到辩驳的话。 张延卿也懒得再跟她纠缠,转头就走。 “尘煜……尘煜!” 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背影,唐雪芬气的直跺脚。 路边,通讯员见张延卿出来了,立刻站直打开车门。 但张延卿没有上去:“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闻言,通讯员有些为难:“政委……” 虽说是当兵的,可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这两天他魂不守舍的状态,作为下属还是很担心的。 张延卿摆摆手,自顾朝军区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