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去,脸色瞬间惨白了。 那是我写给孟延安的情诗,第一行便是——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第5章 这是我在五年前孟延安出征时写下的。 那些不曾公之于众的心意,那些不能面见光的感情,如今被赤条条公之于众。 我下意识看向孟延安。 他紧紧皱着眉,脸色阴沉,一撩袍衫跪了下去。 我心一沉,也跟着跪下。 父亲目光在我们身上徘徊了片刻,最终却定定的看向我,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对你哥哥生出了这样的心思,简直寡廉鲜耻!” 我感受着四周鄙夷不屑的目光,猛然抬头。 看着父亲青筋暴起的模样,突然就笑了:“我无耻?爹爹难道就不无耻吗?” 此话一出,四周皆是吸了一口凉气。 母亲惊慌说道:“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快认错。” 我却大声嗤笑道:“我没说错,为什么要认错?!爹爹在兄弟去世不到一个月就娶了他的妻子做妾,难道不比我无耻?” 我言辞激烈,仿佛要将对这不由人的天道,还有这该死的系统的怒火一同发泄出来! 突然,一只茶杯重重的砸向我的额头,一股剧痛将我仅存的理智拉回。 血流进了我的眼睛,迷蒙间我看见震怒的父亲,和地上的碎瓷,心中一片冰冷。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着呼吸,不敢说话。 父亲怒道:“逆子!逆子!反了你了,来人,用家法。” 我随即被压在地上,粹了盐水的鞭子一道道落下,疼的我双眼发黑。 我听见母亲的求饶和父亲绝情的声音夹杂在一起。 混乱而疼痛。 二十鞭打完,父亲冷哼一声,踩着我溅在地上的血迹离开了。 我早已没了任何力气,却还是强撑着头看向孟延安。 他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曾说,只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去。 彻骨的凉意一点点攀上我的心头,这一刻,我感觉心彻底死了。 …… 我最终是被抬回房的。 房间已经被翻得一团乱,所有的信件都已经被搜走,我摸索着捡起掉落地上的小貔貅,骤然红了眼。 这是孟延安第一次领了月钱,花了所有月钱买来送我的。 他说玉的寿命无穷无尽,一如他对我的情永不消散。 可惜,貔貅尚存,他曾经的承诺却再也不能兑现。 这时,母亲端着药酒走了进来:“趴床上去。” 我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将貔貅藏进枕下,缓缓解开衣服趴了上去。 她沾了药酒,冰冷的指尖轻轻擦过我满是伤痕的背,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你一厢情愿和你父亲吵架,你看孟延安他在乎吗?” 我答不上来。 我知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可我并不是为了他才和父亲吵架的。 母亲哽咽道:“听娘的,去跟你爹认个错,忘了孟延安,然后选个好人家嫁了,将军府会护你一世无忧。” 我摇了摇头,问她:“娘,我若要嫁人,能自己选择吗?” 母亲沉默了片刻,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哪有自己选择的道理?” 我苦笑道:“可我若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哪里来的一世无忧?” 母亲没再回答,只是替我盖好被子,悲悯的看着我:“……睡吧,睡吧。” 我闭上了眼睛,梦中似乎听见了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一滴泪落在我的手背,炙热滚烫。 这身伤我足足躺了三天才能下床。 我起身想出门透气,刚进院就看见一个个箱子被抬进来,上面挂着喜庆的红绸。 一个侍女上前对我笑道:“恭喜小姐,愿小姐和尚书郎段公子喜结连理,白头到老。” 我顿时僵在了原地,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头要炸开了。 那个日日流连夜场与赌场的尚书郎! 他已有十三位小妾! 第6章 “我不嫁!” 我紧紧握着拳,冲到书房找父亲。 “由不得你!” 父亲不容置喙地道:“我已经和尚书郎说好了,你哥哥马上就要娶公主,不能留你再在府中。” 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我亲生父亲说出的话。 母亲追来为我求情:“夫君,玥儿还小,过几年……再过几年必然能忘了延安,到时再说也不迟。” 父亲将笔重重拍在桌上,喝道:“若不是你从小不好好教导,她也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此事不必再议,我心意已决。” 我浑身冰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如恶鬼般的父亲,又想到母亲让我抄的那厚厚的《女诫》,只觉得阵阵窒息。 黑暗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向我伸来,要将我活活溺死在那片黑夜里! “我不嫁!” 我猛然往外跑去。 身后传来父亲暴跳如雷的声音:“把她抓回来!” 我只蒙头往外跑,不管不顾的想要逃出去,逃出这个牢笼。 冷风不断在我耳边呼啸。 远远的,我看见孟延安站在将军府的门。 他一身黑衣站在雪中,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却本能的跑向他。 我张了张嘴,无助的想要求他救我,放我走吧,去哪里都可以…… 可还未开口,便听得他冰冷的一句:“回去。” 我的脚步骤然停下,怔怔的看向他,彻骨的凉意染上心头。 身后的侍卫追了上来,将我押下,带入深渊。 婚期就定在第二天。 我蜷缩在房间里,沉默地看着四周的窗户被侍卫用木板钉死,照进房间的光随着敲打声,一点点消失…… 夜里,母亲来为我送饭。 她看着桌上未动的午膳,叹息道:“吃点吧。” 我怔怔的看着前方,始终沉默着。 母亲红了眼,声音不住颤抖:“是娘无能,劝不了你爹。” 我摇头,问道:“娘,你嫁给爹过得开心吗?他有那么多妾,又对你那么冷漠?” 从小到大,父亲对母亲从未有过好的时候,为了生个儿子,更是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妾。 母亲沉默了片刻,却是又说了一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缓缓环膝抱住自己,只觉黑夜漫长,再也见不到白天。 母亲轻拍着我的背,安慰道:“等你去了尚书府,一切就会变好的……” 我摇了摇头,哑声开口:“娘,你曾教我读诗,有一句我记得格外深刻——‘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愿吹落北风中’,您还记得吗?” 母亲怔住了。 我平静开口:“我不能选择怎么活,却可以选择怎么死,也不算一件坏事。”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怨不了任何人,我只能怨我生在这个身不由己的地方。 母亲看着我,眼中的泪不断滑落:“娘会为你想办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