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琴和林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这些年邱辰明一直跟着梁琴生活。在邱辰明的记忆里,梁琴上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还是在她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 她没有选择梁琴中意的舞蹈方向,一意孤行,报了医学。 邱辰明还记得梁琴当时眼中的疲惫和失望。 她说:“学医有什么用,和你爸一样,一辈子都没大出息。” 邱辰明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跑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思绪被倏然打断。 她还来不及反应,一抹张扬的红色几乎贴着她的视线擦过,浓烈厚重的质感在灰色调的天地间扯开一道突兀的口子。 邱辰明怔怔望去,红色的超跑已经化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青灰路面的尽头。 轿车仍旧匀速行驶着,司机似乎已经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见后视镜里小姑娘微怔的模样,温声解释道:“是梁晴雪,老太太的孙子。” 晏xi? 陌生的名字。 邱辰明轻嗯了一声,收紧怀里的双肩包,鸦羽般的长睫低下。 片刻之后,车子在一栋三层的白色小楼前停下,司机下车替邱辰明拉开车门,“辰明小姐,到了。” 邱辰明不习惯这样恭敬的称呼,之前在火车站的时候,她就已经委婉的表达过,可以直接叫她的名字,可司机显然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车外的冷风灌进来,邱辰明动动唇,想要纠正的话最终还是被压下,她低头,挪脚下了车。 乍然离开舒适的温度,邱辰明还有点不太习惯。她很怕冷,一到冬天就会穿很多,而眼下京市的气温还在零下。她来之前特意查过温度,买了一件长款羽绒服。 过膝的粉色面包服将她小小一只罩在里面,邱辰明伸手将羽绒服最上面的一道扣子扣紧,帽子上的白毛刚好连成一圈搭在颈边,托着巴掌大的脸,因为天气冷,她皮肤被冻得越发透白,唇色却是柔软的粉。 “辰明小姐,我把行李帮您拿上楼。” “谢谢刘叔,麻烦您了。”邱辰明弯起唇。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女孩子,细眉软眼,皮肤薄白,笑起来的时候乌亮的眸子里像是盛了一汪湛湛清水,唇边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 手机嗡嗡的在衣服兜里震动,面包服有点宽,邱辰明笨重地摸出手机,是林桥打来的电话。 “爸爸。” “到了吗?” 抬头看向面前的白色小楼,邱辰明轻嗯了声,“刚刚下车。” “那就好,爸爸过段时间就回来,你先在晏家住一段时间。”听筒里,林桥的声音顿了下,“柠柠,梁……你妈妈不是和你生气,她只是对医生这个职业有偏见。” 话说到最后,连林桥自己的声音都低了下去。 短暂的沉默。 邱辰明努力弯起笑,清亮的眼底却很平。 “爸爸,我知道。”她软软开口,乖巧又善解人意的音色,“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妈妈好好说的,不会真的和她闹别扭。” 米拉维纳局势动荡,前两天刚刚在中心广场发生一场爆炸案,邱辰明不想林桥再为她的事情分心。 听筒里林桥似感欣慰,叹了口气,“好,那你先在晏家住下,晏奶奶是爸爸早前的病人,为人和善,你不用太拘束。等这段时间忙完了,爸爸就申请提前回来。” “好。” 电话只打了不到两分钟,因为有病人急性大出血,林桥匆匆挂断电话。邱辰明呼出一团白气,把手机重新塞进衣服包里,纤长浓密的眼睫垂下,遮了清亮眼底。 她其实根本没想好怎么和梁琴说,她也不想来晏家。可林桥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京市,而且快要春节了,林桥说,不想她孤零零的在这个陌生城市过年。 好在京大的宿舍改造已经接近尾声,再有二十几天也要开学了,她可以提前申请寝室。想到这里,邱辰明吸了口气,一抬眼,才发现两步之外正停着一辆超跑。 磨砂质感的红,停驻在灰霾暮色里,沉静又张扬。 邱辰明眨了一下眼,这是刚才那辆贴着她视线擦过去的车。 是……晏xi? 车门蓦地被推开,邱辰明下意识后退了一小半步。 夕阳尽没,最后一点倾晖落在颀长挺拔的身形上。 来人低着眼,骨相矜冷,裁剪合体的黑呢外套敞着,内里是件白衬衫,质地软薄,贴着腰腹的线条延伸,束进黑色长裤。 极简的黑与白,如一抹凉色,拓进清寒的冬暮。 “梁晴雪少爷。”司机恭敬开口。 “嗯。” 偏低的嗓音,带着细细的颗粒感和懒倦。 许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男人侧过头。邱辰明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进一双茶黑的眸子。 偏狭长的眼型,卧蚕饱满,眼尾深长。男人眼底凝了一层薄薄的光,明明是不经意的一掠,也偏偏生出些勾缠。 很多情的一双眼睛。 视线蓦地搭在一起,邱辰明有些不知所措的微怔和讶然。 记忆里的那张脸和面前的人一点点重合,那些斑驳的片段在须臾间悉数涌出,如天光乍泄,跃然眼前。 居然是他。 邱辰明像被钉在原地,怔怔看着面前的人,纤白指尖抵着掌心的软肉。 她想要张口,对方的视线却已经从她身上擦过,身后响起慈和亲切的声音,“是柠柠吧?” 邱辰明转过身,别墅的门口站在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身紫棠色的缎面旗袍,温婉又贵气。 是晏家奶奶,林桥给她看过老人家的照片。 邱辰明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弯起眉眼,“晏奶奶,是我。” “好孩子,可算来了,大冷的天,赶紧进屋来。”晏老太太冲她招手,又瞥了眼错身而过的梁晴雪,将人叫住,“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