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怨我,憎我,恨我,我绝无半句怨言,可你不能不认我!” 安含然抬眼,怔怔看向他:“大人,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会认识我,我也不会认识你。” 从前,她也以为,她是世上最了解陆淮的人,可是后来事实证明,她错了。 她从来没有看懂过陆淮其人,而陆淮也从未看懂过她。 要不然当初,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她也决计不会从高高在上的君王,落到如今有家不能回,去自己的祖宗祠堂还要偷偷摸摸。 陆淮看着眼前两人,骤然红了眼,像是被这一句话戳痛了心脏。 “为何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是!” 话音刚落,乔大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跑上前:“哎呦,钦使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些人惹您动怒了?” 陆淮的眼神直直落在安含然身上:“将她带去我营账,跟她一起进来的人,全部请到一个空营账软禁起来,没有命令,谁也不许接近,谁也不许放走!” “是!” 第二十六章 悔 营账中盈斥着一种十分安静却又诡异的气氛。 安含然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珠,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贴着衣服十分不舒服。 她站在营账中间,看着不远处的陆淮从衣箱中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热水,这里也没有个女子,没有适合你的衣服,你先穿我的,虽然大了些,总比你这湿的好,先去洗洗吧,方才开春,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陆淮将衣服放在她跟前,转身就打算离开。 安含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外面那些同样也是人,也会感染风寒,也会死。” 陆淮脚步顿在了原地,他能听出安含然语气中的责怪。 他没有转身,只是无奈叹了一口气:“珠儿,世间事,不能尽如人意,但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虽是国师,手中有虎符,有兵将,如今是大昭的第一权臣。 但是很多事情也是有很多无奈的,这件事情是明浅暗中计划的,事关十几万百姓的性命,不是一件小事。 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传出去,引起百姓暴乱,到时候若是朝廷出兵镇压,难道要让手里的兵去打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吗? 当然,他也不能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去殉葬。 所以他也只能暗中解决,绝对不能将这件事闹到明面上。 在这件事情上,陆淮与安含然的想法是一样的。 安含然看着手里的衣服,眼神一暗:“大人,无需给我一个交代,虽说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但君禄一线一粟皆承惠于百姓,大人是朝中肱骨,应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无论过去的恩怨如何,她还是愿意相信,陆淮依旧是从前的那个陆淮,他不会是非不分,黑白不明。 虽然她不知道这件事情中陆淮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可她知道,陆淮是不会忍心将十几万百姓的性命置之不理。 “我知道。”陆淮应了一声,沉声走了出去,身影停在大帐外,不曾走远。 安含然深深看了账外那团黑影,走到屏风后将湿衣服脱了下来沐浴。 …… 陆淮的衣裳确实有些大,穿在安含然身上,衣袖还长出来小半截。 她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陆淮还是站在营账前,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隐隐还能听见一阵阵风吹过。 她掀开营账帘子,看见陆淮背脊挺直站在门外,就像少年时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他都会默然站在她的宫殿前亲自为她守夜,只为让她安心睡下。 安含然心中暗暗一沉,看见他浑身还是湿的,衣角滴着水,虽是开了春,风吹过却还是有一阵冷意。 “洗好了?我让人给你熬了点姜汤,一会儿就会好。”陆淮转过身,看见她刚洗的头发还未擦干,微微皱了眉,“进去。” 陆淮拽着她进去,拿来干净的巾帕为她擦头发。 安含然没有拒绝,其实,她心里是知道的,陆淮是真的认出她来,无论她怎么逃避,都是躲不过去的。 只是她心里还不愿意承认罢了,或许在她心里,过去的那个安含然,已经死在了那座冰冷华丽的皇城中。 如今的她虽是安含然,却又不是安含然了。 陆淮的动作很轻,他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带着一丝暖意穿过她的长发,她心中闪过一抹异样。 “大人为何会在这里?”安含然忙找了话题,岔开自己的思绪。 陆淮的手顿了顿,也并没有打算瞒她:“前阵子听说明浅在这里秘密兴修皇陵,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来看看,没想到她不仅要耗费国库钱粮,还要葬送那么多百姓的性命。” 其实此番前来,他是瞒着众人从皇陵过来的,若是让明浅发现他不在皇陵,势必会有些麻烦。 安含然浑身一愣,眼神缓缓沉了下去:“你,可曾后悔?” 后悔给天下百姓选了一个如此君王。 后悔将她拉下王位,害她差点命丧九泉。 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地选择她。 陆淮停了手,忽然从背后轻轻搂住了她,头便靠在她肩上。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在我听见丧龙钟的那一刻,我便已经后悔了。珠儿,我是国师,你是女帝,我生来便是为你而活,又岂会真的背叛你。” 若是他早知道,每月那九十九人是他自己所杀。 若是他早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他。 若是他早知道,那该死的伽蓝诅咒…… 那么他情愿死,都绝对舍不得伤她半分。 陆淮以为是那帝王之位将她变得暴虐无情,甚至忘了当初说好要厮守一生的誓言。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他自私的想只要她不做女帝,他也可以不做这国师,他们就能够跟寻常百姓一样,做一对寻常夫妻,永远也不会分开。 可惜,他从来都低估了她对他的情意。 安含然背影一僵,压抑多年的委屈让她忽然眼睛一酸:“既是为我而活,为何却不信我?” 陆淮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无话可说。 见他不回答,安含然的语气变得很平静:“还是说一说要如何解决此事吧。” 原来不过是相爱不相知。 第二十七章 人心丧乱 夜幕漆黑,天空无月无星。 顾长盛坐在营账中,头一次神色如此沉寂:“萼梅,唯兄到底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萼梅看着营账外严密把守的士兵,眉头也微微皱起:“说来话长。” 关于安含然的身份,出门的时候老太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心里隐隐约约也是知道一些的。 但是主子们的事情她也不好妄加揣测,只是她能确定安含然现在看来是不会有危险的。 “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顾长盛想起刚才陆淮看安含然的眼神,心里就隐隐有些不舒服。 可以看出来,他们其实是早就认识的,甚至关系不一般。 他是纨绔了些,心大了些,却绝对不是蠢。 萼梅看了一眼顾长盛,最终只说了一句话:“他们是故人,不一般的故人。” 顾长盛眼神一暗,果然,正如他想的那样,那个人是安含然的过往。 “咳咳咳——”躺在床上的人忽然剧烈咳嗽了两声,打断了顾长盛的思绪。 他侧头看过去,是方才安含然救下的那个被打的少年。 见他好像醒了,顾长盛才走上前,语气不冷不热:“算你小子命好,死不掉。” 那少年脸色有些病态的白,好在是身体结实,没有什么大问题。 少年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来:“多……多谢这位义士相救。” 顾长盛伸手止住:“不用,不是我救了你,你不用谢我。” 正说话间,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然后营账的帘子被掀开,却是安含然走了进来。 顾长盛脸色瞬间闪过一丝惊喜:“诶,唯……唯兄,你怎么来了?那人有没有为难你?” 安含然摇摇头,看见床上坐着的少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兄弟身体可好些了?” 那少年顿了顿,像是认出了她来:“恩公,多谢恩公相救。” 安含然摆摆手,上前坐在他床边:“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被他们抓上来的吗?” 少年点点头:“我叫崖生,我是个孤儿,三个月前在街边乞讨的时候被人抓到这里的。” 安含然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心里不由得有些疼惜,十几岁的孩子,无家可归,受尽颠沛流离之苦,还被抓到这里受这样的苦。 想来当初师父说得对,黎民之苦,各有悲痛,不亲眼见一见这满目疮痍,不能切身领会。 她本以为,这些年昭国富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富国之下,满是疮痍,苦得还是百姓。 “别担心,这些天,好好在此养病,我会保护你的。”安含然在床边倒了一杯明水递给他。 只是话音刚落,一旁的顾长盛便有些沉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