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由婢女领着往里走,李不言一路看,一路惊。 从外头看,教坊司的两扇朱门并不起眼,无非是门口多挂了几只红灯笼,门里有阵阵幽香飘出来。 但走到里面,且不说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别有洞天,只说这地上铺了一路的青白玉砖,红毯两边一只又一只的精致宫灯…… 豪啊! 转眼间,就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小楼前。 楼有三层,里面尽是欢声笑语,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句让人面红耳赤的下流粗话。 婢女带他们绕到楼后,入眼的是一座巨大的戏台,台前与幕后悬挂着鲛绡宝罗帐。 舞伎们在台前翩翩起舞,乐者们在幕后吹拉弹唱。 正对着戏台的是十几张八仙桌,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都是些高谈阔论的书生。 婀娜的婢女们穿梭在其间,或端茶,或斟酒,好不热闹。 温晗笑选了个最不起眼的方桌,拉着裴笑坐下。 李不言、朱青、黄芪三人则站着伺候。 李不言今日的身份,是三爷的贴身侍卫,为此她还束起了胸,往鼻子下面贴了一搓胡须。 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 李不言头一回遇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好奇死了,走到温晗笑身后低声问。 “三爷,快说说这花魁怎么选?” 温晗笑扭头看她一眼,没搭理。 桌上两个人,偏偏来问他,都解释过多少遍了,这地儿他不常来,来也是逢场作戏。 耳朵聋了? “三个回合。第一个回合比舞,第二个回合比琴,第三个回合比诗词。” 小裴爷出娘胎都没那么好的耐心,就因为那一句“谢谢”,连带着他看李不言都顺眼许多。 “教坊司所有的客人,人手一票,谁的票多,谁就是花魁。” “花魁选出来以后呢?” “那就轮到花魁选客人。” 李不言越发的好奇,“花魁选客人,要怎么选?” 小裴爷:“所有客人公平竞争,不谈银黄之物,不谈位高权重,只谈花前月下。” 李不言:“怎么个花前月下法?” “斗诗。” 小裴爷一说到这两个字就觉得牙酸。 娘的,怎么也不斗个金刚经什么的,那这四九城还有谁是他小裴爷的对手。 “谁的诗入了花魁的眼,花魁就会引谁入屋,那屋可不是一般的屋,是建在水中的,坐船才能过去。” “好家伙,在水中春宵一度啊。” 李不言脸上那个感叹啊,“啧,玩得可真够雅的。” “还有更雅的呢。” 小裴爷:“两人进了水屋,先品茶,聊聊诗词歌赋,谈谈人生梦想,花魁如果对客人不满意,这个时候就可以端茶送客。” “那一定是客人长得跟猪头似的,实在倒人胃口。” 李不言瞄一眼温晗笑:“像我们三爷这样俊的,花魁倒贴都愿意啊!” 三爷不搭理你; 三爷多给你一个眼神,就算输! 温晗笑绷着脸朝身后的朱青、黄芪扬扬眉毛。 朱青、黄芪接到三爷的命令,无声无息的退出去。 目前他们手上有的线索,一是瘦金体,二是带月亮的绣花鞋,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两样东西,探出静尘的身份。 年纪轻的不必问,三爷说了,得找年纪大的,哪怕花点银子也无所谓。 然而刚折回到小楼前,朱青和黄芪冷不丁一抬头,顿时头皮发麻。 几丈之外,有人挑着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大爷? 他怎么也来了? 谢而立朝身后数位同僚低语几句,等同僚相继进了小楼里,才绷着脸上前道:“人呢?” “我领大爷过去。” 朱青朝黄芪递了个“你在这里等一等”的眼神,赶紧前边带路。 四方桌上。 三爷刚想把二郎腿翘起来,忽然面前有道身影,抬头一看,吓得赶紧把脚放下去。 裴笑更是眼角一阵狂跳,憋半天,来一句:“大哥,好巧啊!” “是巧 !” 每年教坊司选花魁,翰林院都会派人来瞧个热闹,算是给教坊司捧个场,也看看这一界的花魁,水准如何。 不想,竟然遇到了老三他们。 谢而立掀衣坐下,目光扫过老三身后的人,只觉得这人瞧着有些眼熟。 再一细看,气血直往头顶冲。 竟然是婢女李不言。 谢而立咬咬牙,目光落在老三身上,刀子一样的剜过去。 谢老三那是什么样的脸皮,没事人似的冲自家大哥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大嫂知道吗?” 狗畜生! 还往亲哥身上捅刀! 谢而立愤而起身,甩袖离去。 老三和明亭肚子里没什么墨水,很少会来这种地方,今儿个过来,且又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李不言…… 多半是在帮晏姑娘查水月庵尼姑的事儿。 罢,罢,罢,眼不见为净。 谁知他刚走两步,却见数丈之外,黄芪苦着一张脸,领着一个人过来。 桌边三人见谢老大动作停下来,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三爷:“……”他怎么进来的? 小裴爷:“……”这他娘的是出门没看黄历? 李不言:“……”三兄弟勾栏听曲,哇噢,全乎啊! 谢不惑走到近前,冲谢而立微微颔首。 “大哥,我是跟着武安侯世子一道来的,不曾想在门口遇到了黄芪,想着小裴爷也在,就过来打个招呼。” 短短一句话,前因后果交待的清清楚楚,丝毫不乱。 武安侯的世子叫赫昀,字温玉,比谢不惑小上两岁。七八年前,两人因一方砚台结缘,关系一直处得很好。 “三弟也在呢!” 谢不惑目光掠过李不言,微微一顿,随即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句。 “今儿这里,可真热闹啊!” 第二百六十三章仪义 温晗笑知道他认出了李不言,也不解释,云淡风轻地一笑。 “二哥坐哪里,一会三弟好给世子爷去敬杯酒。” “三弟身子骨刚好,还是我和温玉过来吧。” 谢不惑笑道:“对了,大哥坐哪里?和谁一道过来的?” 谢而立:“我跟翰林院同僚一块来的,老地方,二楼梅花菀,二弟有空过来玩。” 谢不惑摆摆手,“翰林院可都是顶顶聪明的读书人,大哥也知道我最怕读书人,就不过来敬酒了。” 谢而立微微颔首:“也行。” “大哥,那我先去了。” “去吧!” 谢不惑快步走出院子,到无人处时,脚步忽又慢下来。 带别人的丫鬟出来逛勾栏,谢老三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是没认出来那人是李不言,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额头,冲身后的乌行低声道:“你不用跟着我,暗中多留意那个李不言。” “是。” 谢而立目送老二离开后,手在老三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李不言看着这一幕,心说要是陆景枫在就好了,保准能看出些门门道道来。 她这个脑子,只看出了兄弟三人一片祥和。 哪知下一瞬,小裴爷就把这里头的门道给道破了。 “敬酒是假,让姓赫的看看我们和书生们坐一堆,笑话笑话咱们没本事才是真?我呸,他算老几啊!” 谢三爷翘起二郎腿,“你管他呢!” “谁想管他。” 小裴爷连连冷笑。 “我就是瞧不惯他那副阳奉阴违的样儿,哟,三弟也在呢,装什么装,谁不知道有小裴爷的地方,就有你谢三爷。” 谢三爷寒星似的眼亮得惊人,抬头望着李不言,“回去记得和你家主子说说,三爷这一趟为她受的委屈。” 李不言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补一句。 “要不……我去替你教训教训他?” 别说。 搅屎棍还挺仗义! “你给我坐下,今儿个哪里都不许去,刚刚他认出你了。” 温晗笑再次看向朱青和黄芪,低声叮嘱,“老二在,你们两个行事更要小心些。” “是!” 朱青和黄芪再度离开。 李不言嘴里嘀咕着“认出来又怎样”,身子却老老实实地坐下。 出门前,三合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只听三爷的调遣,万万不能私自行动。 “你们听说没有,老御史家昨儿进贼了?” 边上书生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想不听都难。 “偷了什么?” “哪是偷啊,往老御史的院里泼了一地的鸡血,听说差点没把那几个老仆人给活活吓死。” “杀鸡儆猴,人家这是在警告老御史,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八成是那老阉狗的同伙干的。” “天子脚下,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