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日常搭在膝间的那张真丝薄毯来,给他盖好。 真丝的触感凉而滑,依稀像是女子的皮肤。 谭景昀朦朦胧胧间便把那毛毯的一角当做一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丝丝……我给你……我给你买了炸圆子回来了。” 许丝柔的手顿住一刻。 小时候对身体不好,老太太总不许她多吃炸圆子。反是谭景昀常常在放学后给自己偷偷带回来,当是哄她开心。 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还记着小时候的那点招数。 只是她早就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自然更不再需要他拿什么炸圆子来哄自己了。 她无声地在谭景昀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垂眸看着他醉后的容颜。脸颊线条流畅,眉眼棱角分明,早已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偏偏在这件事上,他就像一个孩子,陷入了时间的轮回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昱之哥。”她喃喃轻唤,“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早就不要漂亮衣服小皮鞋了,也早就不要炸圆子了。” * 谭景昀醒来时发现许丝柔就睡在身边。 她没有委屈自己,而是大大方方的就侧躺在他的床上。只是离他极远,几乎紧贴着床边,只要一个翻身,她马上就会掉下床去。 他只有狠狠心唤醒她:“丝丝?” 第232章 错 许丝柔正睡得香,为这一声呼唤惊醒,浑身悚然一惊。 “昱之哥,你醒了。”她努力睁着惺忪的睡眼,瞧了瞧眼前的人。 谭景昀的双目清明,看起来酒是醒了。 “醒了就好,下次不要再喝这么多了。那……我就先回屋了。” 右臂撑着床垫起身的一瞬,像有一柄大锤子,照着她的手臂猛然地砸下去,剧烈的酸痛从右臂往四肢百骸里放射开来。 她霎时脱了力,眼看着整个人便朝地上歪倒了下去。多亏谭景昀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她:“你没事吧?” 他低头望着她的手臂。 她这只右手今天应当挥动了千百次,此时此刻握在手里,许丝柔一点劲儿也使不上,那手臂从肩头到指尖,都是一片毫无筋骨的软弱。 谭景昀心里疼得不知道怎么才好,话到嘴边却有了几分责备的意味:“光顾着帮助别人,怎么不知道照看好自己?若是你疲劳过度真晕倒在那儿,可怎么是好?平日里如何嘱咐你,全当耳边风,你这样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心?” 许丝柔怔怔地瞧了谭景昀一眼。 他这人一向心思深。但凡心里有十分,嘴上能说出来的,不过也就一两分罢了。今日一气儿说了这么多,显然是自己真惹人担心了。 她下意识地赶紧道歉:“昱之哥,对不住。我……”话说到一半,却又发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去做什么了?你又派人跟踪我?” “我没有。” “难道……”她低头忖了忖,疑道,“今天放粮给我们的人是你。” 谭景昀闻言也是一愣。 他以为向天问多少会和许丝柔沟通一下,却没想许丝柔压根不知情。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遮掩的必要了,他便直言:“今天柳家在城外有个聚会。下午我过去的时候正经过济民署,看见向天问拿着钱出来兑粮食,我便让他去谭家的粮行,多少还方便些。” “哦。”许丝柔点了点头,“他回来只跟我说遇到了好心人,原来是你。那今天多谢你了,买衣服的那笔钱是我自作主张花掉的,我……我日后会还给你的。” “不必。” “可我……” 谭景昀明白她的意思。 从两人商定了要分开后,许丝柔便不肯再花家里的一分钱了。买衣服的钱足有两千多块,对如今的她说不算是个小数目,可之所以硬要这样说,无非是不想再欠他的情罢了。 便抬了抬手,苦笑着阻止道:”我说不必还就不必还了。你们做的是善事,我全当拿这钱为……行善积德了。”怕勾起旧事,多生事端,他生生把“孩子”两个字吞了回去。 谭景昀这样说,许丝柔便不好再开口拒绝了,当下又谢了他一遍,才转身便要走。 可身后又是一声呼唤:“丝丝” 她本不想停下。 鬼使神差地,脚步忽然就挪不动了。她枯站在那儿,半侧过头去听他往下说。 “从前的事,都是我用错了方法。对不住。” 回来的路上,他那并不清醒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徘徊着黄莺的话。 尽管他并不需要许丝柔的什么报答,如今看来两人携手一生更成奢望。但至少,他希望在将近分别的时刻,自己能在许丝柔心里留下一点点好的念想。 哪怕就一点点。 许丝柔回顾。 端坐在床上的男人满面都是认真,黑真真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分外明亮,像一泓拨去了杂质的清泉。 凉飕飕的,直往人心里闯。 那种认真让许丝柔无法不正视。 她像是被什么力量迫使着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脑子里早就把自己近来和他发生的一幕幕像过电影似的,又过了一遍。 也许只有到了分别的时候,她才能像他一样,直视那个曾经的自己。 她没错吗?——她在心里默默质问自己。 若说他是有错的,那么自己先是一意剥夺了他作为父亲的权利,犯了错;后又执意冒险打掉孩子,也是错。 为什么不能认,或为什么不能早点认呢?如果他们都能早点认错,是不是如今的结局就会不一样? 她默然想了半晌,才嗫嚅着低下头去:“其实我也有错。昱之哥,你别记恨我,好不好?” 第233章 有危险 “不会的。”谭景昀冲她笑了一笑。 大约是因为刚睡醒,许丝柔的鬓发有一些蓬乱。 她的头发本就很柔软,此时围着额头边上一圈细细的绒毛炸起来,像一只小羊羔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去拢一拢。 谭景昀瞧了半晌,究竟还是攥了攥自己的发痒的指尖,微笑着提醒她:“头发乱了,回去梳一梳。” “哦。”许丝柔听他这么说,不好意思地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鬓角,“那、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转身,把门拉开的一瞬间却差点撞上门外的一堵人墙。 “少奶奶。” 许丝柔觉得自己的脸上热热的,又得这一声称呼,几乎连答也顾不上答一句,把头一低捂着半边脸颊飞快地逃离了这房间。 只剩下来人和谭景昀面面相觑。 不过转瞬之间,谭景昀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有线索了?” “是。”来人把夹在臂间的一只牛皮纸文件袋取出,恭恭敬敬递到谭景昀面前。 雪白的线绳转了一圈、两圈、三圈,终于在他手中绕开了。 谭景昀用两指将其中的雪白纸张夹出,翻看了一阵,似乎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就这些?” “虽然还没有查到这个人的具体身份,但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确认,这个人和樱花国有莫大的关系。” 谭景昀听着他的话,沉吟未语。 “谭先生,照这样看来,姨奶奶她恐怕也……” 听见这个猜测,谭景昀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扬了扬眉:“继续追查这个人,另外……她身边都布置好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