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裴止境关切地问。 “没事。”缓了好一会儿,虞笙摇摇头ᴊsɢ。“应该没什么大事,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 说到底也还是没去,虞笙如此已经好几次。每次都被裴止境唠叨着去看医生,他嘴上搪塞,却一次都没去过。 总觉得年轻人的身体不会这么脆弱。 离群十三 身旁的传真机发出咔嚓咔嚓的噪音,不断吐出纸来。 虞笙起身正想将打出的材料装订成册,一阵头晕目眩没站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向身后。 “砰!” 楼上发出一声巨响,不知怎么的,顾席庭的心脏一阵抽疼。 发出声音的方位正是那间书房。 陈姨放下水果,说:“我去看看。” 顾席庭的视线循着陈姨的身影一道离开。 心里总惴惴不安。 “啊,闻柝你怎么了?” 陈姨刚上楼,就看见虞笙倒在书桌前,紧抿着唇,痛苦地蹙着眉。 她慌乱地跑出房间,冲楼下喊:“孟小姐,快打120!” 医生和护士一起将人抬到担架上。 顾席庭终于见到了她一直好奇的徐先生的模样。 虞笙。 “虞笙!”顾不上思考,她跟着护士一块跳上车。 在汽车驶向医院的途中,顾席庭无时无刻不在自悔她的愚钝。 虞笙,徐先生。 都姓徐,她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好,一直都是虞笙。 裴止境接到徐西成电话就往医院赶。 徐西成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碰到这种事压根不知道怎么处理,只会在电话里哭。 抽抽搭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的话一字半句裴止境都听不清。 “你先告诉我,你哥哥在哪个医院?” 徐西成举着电话看走廊上的公示栏,他不认字,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电话漏音,依稀听见裴止境的声音。顾席庭一把夺过徐西成的电话,和裴止境报方位。 “市一医,我们在急诊门口。” “好,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徐西成紧紧攥着她的手,一不小心掐出个指印来。而顾席庭早已被麻痹,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浑身像在冷水里过了一遍,一寸一寸发冷。 走廊上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裴止境忙不迭朝这赶来。衣衫皱巴巴的,背后领子湿了一片。 “你哥怎么样了?” 徐西成摇摇头:“还没有出来。” “你说我哥要是有事可怎么办啊?说好他和我一起回来,难道要我一个人回去吗?妈妈也会伤心死的。” 徐西成的中文启蒙就是那些不三不四的狗血电视剧,在此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裴止境本就焦头烂额,又被徐西成闹得实在没有办法。 就给徐家司机打了个电话送他回去。 “你先回去吧,你哥醒了我会告诉你。” “真的吗?” 徐西成一步三回头,总有些不放心。 “真的。”裴止境无奈地应。 转眼间走廊上只剩下两人。 裴止境坐到她身旁。 顾席庭沉默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 只有嘴唇传递来的丝丝缕缕的痛意,才让她发觉自己此刻是活的。 还未等到裴止境开口,急诊室的大门敞开,虞笙从里头被推了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未等他反应,身旁的顾席庭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 “病人是急性心肌炎,现在给药后身体恢复正常指标,没有危险,但需要住院观察。” 裴止境跟着虞笙一起进病房。 虞笙还没醒来。他一切都好,只是脸色比平常苍白许多。 顾席庭静静地坐在走廊长椅上,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腿软的快走不动路。 眼下他已经没事了,顾席庭从慌乱中重新恢复理智,却发现自己进退两难,该以什么样的方式留在这里,又或者找什么借口离开? “真没想到,闻柝在国内还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顾席庭呆滞地抬起头。 裴止境漫无目的地找话题,想要缓解紧张的气氛。 她低头玩弄着手指。 “我算不上他什么朋友。” “那我想听听你怎么认识他的,可以吗?” 裴止境的眼神太真诚了,让顾席庭有些动摇。 那么长的一段时光,就被她如此简短地叙述完。 孟家重男轻女。头一胎顾席庭是个女的,奶奶就在家里哭家里闹,撒泼打滚非要逼迫爸爸孟光贤再生一个。 顾席庭那时还小,搞不懂大人在做什么,只觉得奶奶这样很好玩。拍着手笑出了声,却被怒气冲天的奶奶一巴掌掀翻在地。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女人手劲大,一下打得顾席庭脑袋发嗡。 “你这个贱骨头,还笑得出来?孟家老二的种就要绝在你手上了。” 妈妈连忙冲了上去,抱起小顾席庭安抚着。 又瞪了丈夫一眼。 那一眼中,流露出千般的埋怨和委屈。 后来拧不过奶奶隔三差五在家里闹自杀,孟家夫妇还是决定去医院做个检查。 “您太太身体太差,取卵试管对她的身体有危害,而且胎儿也不稳定。不建议您做试管手术。” 孟光贤原原本本将医生的话转述给他母亲。没想到她竟毫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要么休了老婆再娶一个,要么就让秀珠再生一个。” 孟光贤被老太太闹得没法。他出去做工,母亲就住在家里。杨秀珠伺候她三餐,却总被挑刺。 最后也没法,只能屈服。 做了七八年的试管,杨秀珠的身体经受不住,家里的储蓄也花光了。 可老太太还是闹,还到儿媳的床前闹,吵得她不得安宁,吵得家里鸡飞狗跳。 孟光贤终于硬气一回,带着妻儿搬出去住。 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年轻时的折腾让她得了子宫癌。父亲筹钱治病。在顾席庭高中的时候,妈妈撒手人寰。 父亲把她转回老家的高中,住在奶奶家。 受尽奶奶的白眼。还被比她小的多的堂弟欺压在头上。 所以她才决定高考改志愿,最后考到北方去。 人生刚要启航,被谁拽了下翅膀,顾席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得很惨,这起惨痛经历教会她老老实实,不要再好高骛远。 大一的寒假,顾席庭回老家。 父亲将欠条一字排开摆在桌上,叫她看个清楚。 “当年你妈治病,欠了十多万。” 顾席庭敛下眼眸。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寒假刚开始,她找了个烧烤店的活,既做服务员,又做烤串的。手被煤炭烙了好几块伤,仗着年轻恢复快。顾席庭没有涂药,也就落下了疤。 一直到开学前一星期。顾席庭赚够了五千块。 一分都没留在身上,都拿来还债 一直还债到今天。 后来在工地,父亲没有做好防护措施,从三楼摔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因为工地责任方的推诿,父亲没钱,也迟迟没有做手术,腿上落了毛病,再也做不了苦力。 顾席庭出来工作之后,他就没了收入,全靠女儿养着。 母亲去世后,他染上了打麻将的习惯。经常一打就是一整宿,偶尔还玩上了点荤的。 输的比赢得多。 顾席庭因为这个和他吵了好几次架。 “他们都是一伙的,私底下偷偷做牌赢你呢!” “不可能。我之前赢了很多钱。诈骗局怎么可能让你赢呢?” 顾席庭不再劝他,让他自生自灭。 甚至父亲听信乡里几个老光棍的谣言,骗顾席庭回来,要给她介绍相亲对象。 见她在城里上班,容貌也不错。那些单身汉见到她就像他们见到今晚宴席上那只八宝鸭,饿虎扑食。 “你爸赌钱没的还,就把你押给我了。阿棠,以后不要叫我叔叔,叫我老公。老公给你钱花,你给老公生一窝娃娃。” 顾席庭啐了一口痰,就啐在单身汉的板鞋边。 他那双板鞋脏兮兮的都是机油,还是劳保鞋。 然后淡定地打了110。 举报他聚众赌博,把流浪汉抓进派出所。 顾席庭虎口逃生了好几次,侥幸的是她没受到伤害。可这样的把戏她不想再玩下去了,也终于对父亲失望。 “我不会再回来了。” 她说。 认识虞笙是她高二的时候。 顾席庭又一次和奶奶吵架,不知哪来的蛮力,一股脑将桌子掀翻。上面汤汤水水搅和在一块,地板脏兮兮的,好像一只大花猫。 在奶奶转身拿扫把的时候,顾席庭逃走了。逃到小河边。遇到和她一样的失意人。 起初虞笙还有点不高兴,原本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被顾席庭也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