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一手按住蒋澄的嘴唇。 “蒋澄,你这张嘴还是像从前一样能言善辩,却是没有从前讨喜了。” 他手下未留情面,蒋澄苍白的嘴唇被擦破了皮露出血色。 一股血腥味蔓延进口腔,蒋澄尝着,却连味道都是极苦涩的。 突然,常磊从外面走进来:“陛下,那丫头身子太弱,三十板子没挨过去,死了。” 蒋澄浑身一僵,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瑾儿……死了? 厉乾坤看她如此模样,心里莫名痛快了一瞬,这才松开她。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冷硬无比:“蒋澄,这还只是开始。” 厉乾坤走了。 蒋澄踉跄起身走了出去。 白色宫砖只有一滩被雨冲散的血迹。 连瑾儿的最后一面,她都没有见着。 坤宁宫里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响起。 蒋澄摊开帕子,一抹猩红刺眼。 永乐宫。 厉乾坤怒气冲冲往前走,忽而看见院里一树桃花璀璨。 他脸色一瞬沉了下来:“永乐宫怎么会有桃树?” 常磊看了一眼,慌了神:“陛下恕罪,从前皇后娘娘喜爱桃花,宫中人人效仿,这桃树是从前就种下的……” 不知是哪句话刺到了厉乾坤,他一脚踢翻了廊上的盆栽,怒道: “闭嘴,不许在朕面前提起这个女人!朕不想在宫中再看到桃树!” 常磊有些犹豫,试探着开口:“可上回皇贵妃说,要等着这桃树结果……” 厉乾坤怒视过去:“朕让你砍了!等那个女人不再跟沈家沆瀣一气,再让她来求朕!” 坤宁宫。 雨水彻底冲刷掉痕迹,沈老将军终于得以进宫见自己女儿一面。 “悠悠,你母亲病了,爹这次进宫是想让你求一求陛下,请陛下将夜秦去年进贡的不生丹赐一粒给你母亲做药引。” 悠悠是蒋澄的的小字。 夜秦进贡的不生丹有三粒,沈老将军如今在朝堂如履薄冰,只得女儿去求一求厉乾坤。 蒋澄在御书房前站了两个时辰,厉乾坤才终于肯见她。 她迈着已经僵硬的双腿,跪了下去:“还请陛下赐一粒不生丹,救我母亲一命!” 厉乾坤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双眸情绪翻涌:“皇后难得主动见朕,果然又是为了沈家的事。” 沈宛抬起头看他,万般苦涩压在心头。 从前,她日日都来见他,给他送亲手煲好的汤点。 从前,她进御书房从不需通传,他每次生病都是她衣不解带照看…… 可自从他有了吴萍儿,以前的点滴都变得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分明是他不愿见她,又为何反过来要怪她? 沈宛满心苦涩,又是一拜:“陛下,求您看在年少的情分上,赐药救我母亲一命吧!” 只这一瞬,厉乾坤脸上的神情有一丝松动。 深沉的眉眼盯着她看了良久,才淡漠开口。 “行,只要你为自己从前对皇贵妃的所作所为跪下认错,朕就把药给你母亲!” 给吴萍儿……跪下认错? 蒋澄只觉一股凉意从头窜到脚。 第四章 堂堂皇后,厉乾坤居然要她给一个妃子下跪? 蒋澄做了五年有名无实的皇后,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了,可这一刻,竟还能这般揪着疼。 她努力眨眨眼,将眼中那一点酸涩逼回去,重重的冲厉乾坤磕下一个头:“谢陛下隆恩!” 年少时攒下的所有情谊,如今只换来一个下跪救命的恩典。 蒋澄踏出殿门那一刻,忽然笑了。 十五十八年少时,青梅竹马两无猜,二十正是青春在,回首故人昨非今。 看蒋澄走得决然,厉乾坤心口忽然冒起一股无名之火,将桌案上的东西通通砸了个干净! “她蒋澄到底是朕的皇后,还是她沈家的皇后!” 常磊战战兢兢跪着,听厉乾坤怒声道:“朕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向朕低一次头!朕倒要看看,她有没有一次,是站在朕这一边!” 无人撑伞,大雨淋透到了蒋澄一身。 冰冷透骨,冷到清醒。 前方便是永乐宫的匾额,她站住了脚,久久看着。 她是皇后,坤宁二字,是告诫皇后宁静致远。 而这皇贵妃的永乐宫是厉乾坤亲自赐的名,他望他的贵妃,一生长乐,欢喜无忧。 永乐宫的宫门缓缓打开。 吴萍儿一身绣凤宫装,雍容华贵,不知等候她多久。 看见蒋澄,她笑容格外灿烂。 满院的宫人都站着,看着永乐宫外的皇后。 等着这曾经高贵骄傲的沈家嫡女,亲手折断一身傲骨,向曾经卑微的农女下跪。 蒋澄立在原地,咽下无数的哀戚与委屈,直直跪了下去: “我蒋澄有错,望陛下垂怜,救我母亲性命!” 她跪,却也绝不跪给这个女人! 若说有错,她只错在成为了他厉乾坤的皇后! 雨越发大,吴萍儿背脊挺直,眼神得意的看着下跪的蒋澄。 她不会说话,比了个简单的手势:你输了! 蒋澄看懂了她的意思,满心不甘上涌。 她不甘,明明被多年算计的人是自己,今日却要这般来认错。 她不甘,为何曾经那般相爱的人,可以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就不爱了? 一股腥甜梗在喉间,蒋澄强压着起身要走。 一转身,厉乾坤就立在身后。 蒋澄见着他朝自己走近,龙袍却擦过她,揽过了忽然咳嗽的吴萍儿。 蒋澄心口忽然像刀绞过一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 再醒过来,已经不知过了几日。 蒋澄只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嘴里也是苦的。 “张太医,皇后身体到底如何?”厉乾坤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蒋澄吃力的睁开双眼,听见一个老太医支支吾吾开口: “娘娘……病症复杂,许是身子太弱了,又受了寒,卧床静养一段时日就可以了。” 她忽然放下心,来看诊的不是陆太医,旁人不了解她的身体,瞧不出什么毛病。 五年前她重伤之后,大病一场,忘却了自己受伤的理由。 连脉象都变得紊乱离奇,本就没几年好活了,这次吐血,她有预感,只怕油尽灯枯也就这两年的事了。 厉乾坤见她醒了,刚要说出口的话又生生止住了。 明明她睡着的时候模样如此乖巧,可只要见着他,却总是像有一身的傲骨,怎么磨都磨不碎,跟她父亲沈徵一样,未曾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冷下脸来,无情道:“祸害遗千年,她沈家人上再凶险的战场都死不了,何况就淋一场雨,装模作样!” 第五章 蒋澄看着眼前之人,忽然想起来,她十六岁那年入主中宫,成为他的皇后,现今八年。 最好的年华,全数都留在了这一片片青砖黛瓦垒起来的高墙里了。 而那个让她心甘情愿把自己围在这里的人,却突然撒手不管了。 “是,臣妾不过淋了一场雨,并无大碍。” 蒋澄抬眼透过窗,越过那被暴雨打落的满院桃花。 越过那看见桃枝曼不过的高墙,越过一座座的黑压压的宫殿,到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那里有从前的厉乾坤。 少年时候的厉乾坤,一袭白袍,烈烈红马,是众多皇子中最出色的。 可他却依旧会在下课后偷溜出宫为她掏鸟窝,为她摘桃花,为她铸剑。 他是蒋澄的如意郎君,心上唯一的良人。 蒋澄嫁给元郎的第三年,厉乾坤出征,长岭一战成名,却也身受重伤,被吴萍儿救起。 从此,厉乾坤眼中再也没有旁人。 蒋澄回过神,强撑起身跪倒在地:“臣妾已赴约,望陛下金口玉言。” 厉乾坤被在身后的手狠狠攥起,从齿缝溢出一句话:“皇后,记性倒好。” 他一挥袖,转身便走。 看着那绝情的背影,蒋澄霎时气力全失,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她费力拖着身体,想起身倒杯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蒋澄下意识唤了一声:“瑾儿。” 空荡荡的宫殿,仿佛没人一样,没有丝毫回应。 是了,瑾儿死了,偌大深宫,再也无人会心疼她一二了。 这宫里的日子再难,她未曾哭过一回,只此刻,一滴眼泪悄然而下,落地无息。 厉乾坤,你是真的够狠。 三月十九,桃花开到了最灿烂的时候。 可今年的雨却一场又一场,春色都染上了锈色。 坤宁宫来了新婢女小如,是厉乾坤让人送过来服侍她的。 他本人,蒋澄却是许久未见了。 只听人说,吴萍儿怀孕后,厉乾坤日日都待在了那儿。 蒋澄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小如担忧得自作主张叫了陆太医来瞧。 陆太医搭了脉,蒋澄忽的想起才问:“陆太医,前段时间我母亲重病,是叫您去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