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耐地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谁,眼前的白雾突然消散。 第一次看见白雾后掩盖的镜像,她惊愕过后,唇角渐渐抿起。 白影佝偻着,往日高大挺拔的脊背似是被生生压弯,满头青丝寸寸霜白,绝望的哭声与翻滚的海浪声一同传来。 他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面容苍白秀丽,是一张与她长了七分相似的脸。 可那女子衣衫浸透淌着血水,皆是来源于心口处黑黝黝的窟窿,一副早已死透的模样。 沈羡看到那男子白衫染血,绝望地不断亲吻着怀中人的唇角,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声音喑哑的不成样子。 “阿黎,阿黎我错了,阿黎……” “我求你了,你看看我……”
而沈羡在猝不及防间,与那人猩红的眼眸对视。 他分明…… 满脸血泪,眸底渐渐浮现魔纹,疯狂的杀意快要藏匿不住,不人不鬼的模样全无曾经的光风霁月。 那是季池川。 生了心魔的季池川。 沈羡猛地惊醒,呆滞地看着头顶的床帐,伸手抚向自己的额头,这才警觉自己出了一身汗。 空气闷躁,她浑身湿汗。 沈羡掀开被褥透气,闭眼回想着方才的梦。 季池川,怎么可能是季池川。 疯狂邪佞,分明是入了魔的样子。 季池川这人在外人面前光风霁月温润知礼,实际上清冷淡漠,她追随在他身后整整十年才嫁给了他,成亲后他也冷心无情,除了在床笫间有些疯狂和情动,平日对她总是沉默寡言。 沧溟镜总告诉她季池川喜欢她,否则她的任务根本不可能成功。 可沈羡觉得喜欢一个人不会是那般模样,他只不过是习惯了她的跟随与陪伴罢了,甚至他自己也以为这是喜欢。 沈羡只觉得荒谬。 果然梦就是梦,与现世都是相反,季池川怎么可能会因为她的死那般疯魔,他恐怕早都斩断了情根潜心修行。 沈羡无奈叹息,口干舌燥的厉害,起身便要给自己倒茶。 可下一瞬—— 轻微的响声隔着门框传来,她端着茶盏的手蓦地顿住,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沈羡起身披上外衫,召出卷星便追了出去。 *** 即墨城外,寂静的树林中,一道剑光裹挟着森然的杀意破空而来。 一身黑衣的男人将要躲避,却不料身后的女修不知何时早已出现在他身前,剑起,穿膛而过,将他狠狠钉在枝干上。 沈羡一身青衣裹着纤瘦的身子,唇角挂着柔和的笑意,眉眼弯弯的模样无害单纯,卷星的威压却在不断加深。 “敢绑我的人?” 她握住剑柄朝下拉扯,锋利的刀刃狠狠刺破魔修的身体,他吼叫着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在她面前毫无动弹的余力。 怎么回事,她不是只是一个金丹吗,为何他会毫无反击之力! 难道信息有误? 月光的照耀下沈羡的面容高洁如圣女,可在他眼里却宛如恶鬼,他唇瓣颤抖着,头皮一阵生寒。 沈羡握住剑柄扭转:“人呢?” 魔修痛到说不出话,暗红的眼眸看向沈羡身后,腾起希望的光亮。 一阵凛然的杀意自身后传来,魔修挑衅地看着身前的沈羡,可下一秒,唇角的笑意凝滞。 像是凭空出现无形的屏障,那些魔修被生生拦住定格在原地,一个个面目狰狞想要朝沈羡劈来,却连调动身体的能力都没有。 这个女修……她怎么可能? 卷星抽出,那魔修也仿佛被抽取了生命力,颓然倒地瞪大双眼,随后黑色碎片飘散开来,魔修的身体陡然消散。 几息之间,身死魂消。 沈羡无奈回身,瞧见身前满脸恐慌的魔修们,眼底带着些许怜悯。 “真傻,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这么多只魔聚在一起藏在树后,却也不瞧瞧虚空中那浓郁的几乎要冲到她眼前的魔气,魔族真是一如既往的蠢。 她提剑指向离她最近的魔:“说,我的人呢?” 那魔头紧闭着唇,死死瞪着她一字也不肯开口。 沈羡也不废话,剑尖轻抬,他原地消散。 又一个同伴瞬间陨灭在眼前,魔修们尚未反应来,便见沈羡的剑尖一转,指向了另一只魔。 “说。” 无人应声。 剑尖轻抬,黑烟消散。 “你来。” “那你来。” “嘶,他不说,你来。” “怎么回事,不怕死的吗?” “剩的人不多了呢……” 直到指向最后一个魔头,沈羡的禁制消失,他吓的跪倒在地,满脸的恐慌。 这哪是什么女修,这就是个魔头! “我……我说,她——呃!” 魔修的话尚未说完,周身顿时燃起了鬼火,幽蓝的火焰滔天,顷刻间便将他烧的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森然的杀气从密林深处朝她快速涌来,黑色的人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暗红的眼眸泛着狠戾的幽光。 竟然有个大乘期的魔族? 沈羡眉眼一凛,提剑便欲迎上。 然而比她更快的是后方的剑光,决绝果断,威压骇人,让她这个化神的修士也忍不住为之心颤,双腿疲软几乎要被压迫着跪倒在地。 腰间传来桎梏,她被狠狠拉进身后之人的怀抱。 气息宛若雪山冷松,亦如山间皎月,沁入鼻息的皆是清凉的冷香。 是熟悉的气息。 “阿黎……” 旧人相逢三 沈羡退无可退,被他紧紧桎梏在怀里,鼻息间皆是他身上清淡的冷松香。 如他这个人一般,清冷高洁,无心无情。 “阿黎,你回来了是吗?” 他声音喑哑哽咽,像个孩子一般恐慌无助,死死抱着沈羡,扣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渡劫修士到来,那魔修受了季池川一剑身负重伤,见势不妙早便溜了。 此时昏暗的密林中,周遭安静沉寂,夜风吹拂而来裹着季池川身上的冷香袭来。 时隔三百年再次见到他,沈羡却想不起三百年前自己到底是以何种的心情面对季池川的,她只记得自己那时总是跟着他,不知道吃了他多少闭门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