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母力道很大,饶是作为军人的郝亚鹏,也被打偏了脸。 “郝亚鹏,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亏你还是个军人,是个政委,你帮于英楠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别让珺琦寒心,现在你居然咒她死!”郝母恨铁不成钢地痛斥道。 郝亚鹏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 看着母亲眼中愤怒,他再一次开口,声音更加清晰:“珺琦是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孩子,现在人在太平间。” 每说一个字,他都觉得心都被刺穿似的疼。 他都还没有完全相信,更没有接受,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没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她还站在自己面前,哪怕是在哭,在祈求他的放手,至少还活着,还活着啊…… 面对儿子眼中从没有过的痛色,郝母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妈!” 次日,医院病房。 天刚亮,打从醒来后,郝母就开始哭,哭到没眼泪,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咽。6 被赶出去的郝亚鹏站在病房外,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空洞。 通信员疾步过来,见他下眼睑乌青,里头还传出郝母的哭声,哽了一下才压低声音:“政委,夫……冯同志的遗体已经被送去殡仪馆了,您现在要过去吗?” 郝亚鹏眼神闪烁了一下:“几点火化?” “十点,工作人员说最近天热,不能拖太久。” 闻言,郝亚鹏转头看向半掩着的病房门,推开走进去。 见他进来了,郝母更气了,边哭边骂:“没良心的混球,给我滚出去!你让我死了以后,怎么有脸去见珺琦啊!” 郝亚鹏扯动着脸部僵硬的肌肉:“珺琦十点火化,您要去吗?” 他知道母亲伤心,说起这事跟是会戳到她的痛处,但他也明白,如果母亲不去送冯珺琦最后一程,她一定会遗憾…… 而郝母听见这句话,慢慢止住了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耷拉在被子上的手不停地在抖。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殡仪馆。 工作人员拿来火化证明,直接递给了郝亚鹏。 郝亚鹏怔了一下,才拿出笔在亲属确认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同志,我能再去看看我儿媳妇吗?”郝母怀里抱着件淡蓝色布拉吉,眼巴巴看着他,“这是我给她做的新衣服,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呢……” 工作人员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郝亚鹏,还是点点头,带着郝母去了停放间。 相比外头的闷热,停放间冷暗的像冰窖。 郝亚鹏站在门外,呆看着地面,没有焦距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郝母深吸口气,踏进了停放间。 狭窄的空间,只有一盏垂吊的白炽灯,照着正中央床上瘦弱的身躯。 看到这一幕,她不忍地捂住嘴,踉跄了一步,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半晌,郝母才慢慢走过去,颤抖的手从冯珺琦的头发,一寸寸抚过她的额头、眉眼和脸颊。 “好孩子,妈来了,妈来看你了……” 说着,她把怀里的布拉吉拿出来是,含泪扯出个笑:“你之前不是说很羡慕别人妈给孩子做衣裳吗?妈也给你做了件裙子,妈现在给你换上……” 郝母轻轻帮冯珺琦换上裙子,一举一动,温柔的像对待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说穿好新衣裳走,下辈子要投生一个好人家,无病无灾,吃饱穿暖,好好上学,有疼爱你的爹妈,再找个一心一意对你的男人,生个跟你一样乖巧的孩子,平平安安过日子……” 说到这儿,她眼泪大颗大颗低落在裙子的领口上。 “妈对不起你,生了个让你受委屈的儿子,你好好去,把咱们都忘了,妈一定会替你教训他,你好好去,啊……” 郝母把冯珺琦搂进怀里,低声啜泣。 外头,工作人员看了眼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的郝亚鹏,又看了眼怀表,只能进去提醒郝母时间到了。 两个小时后。 工作人员把装着冯珺琦骨灰的盒子拿出来,正要交到郝亚鹏手里,郝母却先一步接过了盒子。 她看都没看郝亚鹏,自顾抱着往外头走:“珺琦啊,咱们回家了……” 郝亚鹏站在原地,僵硬收回伸出去的手,朝一脸尴尬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谢谢。” 说完,转身跟上已经出去的郝母。 回去的路上,郝母耷拉着眼皮,抱着骨灰盒,整个人靠在车门。6 郝亚鹏坐在一边,唇线绷直,好像已经完全从冯珺琦去世这件事剥离出来了。 等车驶到一个路口,郝母突然出声:“停车。” 通讯员愣了一下,还是把车停下。 刚停稳,郝母就下了车。 郝亚鹏回过神:“妈,你……” 郝母丝毫不在意还有其他人,劈头盖脸就说:“珺琦的后事我会办,至于你,再没把于英楠的事处理好之前,别回来,也别叫我妈!”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通讯员大气不敢出,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向郝亚鹏,腹诽大概除了司令,也就他爹妈敢对政委这么说话了…… 看着郝母远去的身影,郝亚鹏慢慢握紧了拳,半晌后才开口:“走吧。” 通讯员怔了怔,反应过来,立刻掉头往电视台驶去。 半小时后。 郝亚鹏脚步匆匆,直奔演播厅的办公室。 没想到一进去,就看见台长、主任以及播音室其他工作人员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里头,而于英楠站在一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 见他来了,像是看见救星似的靠过去,抓住他的手臂:“亚鹏,你快帮帮我……” 面对于英楠的靠近,郝亚鹏眼底浮起抹抗拒,看向台长,顺便抽出手:“怎么了?” 台长没有说话,压抑怒火的眼神瞄向了于英楠。 主任也剜向她:“上午小于做直播节目,提到昨天冯珺琦见义勇为的新闻,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笑了。” “整个中午,电视台投诉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说着,又拿起桌上厚厚一摞信,“还有这些,都是群众指责小于不尊重英雄的批评信。” 郝亚鹏登时黑了脸。 于英楠一慌,连忙解释:“我没有!亚鹏,那只是角度问题,我根本没笑!” 听到这话,助理也看不下去了,直接站了出来。 “你直播时笑没笑我没看清,但我见你拿到新闻稿,看见冯珺琦牺牲那页时就是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