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总是黑得特别快,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周围就浓得像一块化不开的巧克力。 路旁的灯发出橘黄的光,将霍思远在地上的影子拉得斜长。 下一秒,他蓦然回眸,目光如鹰般犀利地往出租车方向望。 背着灯光,霍思远整张脸笼罩在影影绰绰的阴影里,沈谦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还是感觉射过来的目光,像淬了巨毒一样,阴冷无比! 沈谦下意识地将身子往车窗下缩,对前方的司机当机立断喊了句:“师傅,再往前开!快!” 闻言,原本在滑手机接单的司机怔了半瞬,飞快地侧头瞅了一眼已经藏到背椅下的沈谦后,一脚油门往前冲。 他边开边看了看后视镜缓缓探出头的沈谦,问道:“小姐,你是明星?” 此时,出租已经开出一公里,霍思远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视野里。 “……” 沈谦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索性没有出声。 司机直接将她的沉默当成默认,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是看到狗仔了吧?现在的狗仔一点道德也没有。小姐您长得这么漂亮,应该很红吧?”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明星。”沈谦多支付了五十块车费,推门下车徒步往回走。 清水湾的别墅群并没有建在市中心。 路上行人稀少。 这个时间点,外头的气温很低,寒风一吹,刀片似的的凉意带着湿气无孔不入地往骨子里钻。 沈谦想缩脖子,但下一瞬却挺直了,常年的礼仪课早让她学会了随时随地注意自己的姿态。 兜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沈谦迟疑了半秒,拿出手机飞速浏览一遍。 屏幕亮起,一行字骤然映入眼帘:【跑得真快,小心下次别落我手里。】 依旧是短信,不用看号码沈谦也知道发信息的是苏柳。 透过文字,似乎还能想象出男人傲慢中带着点霸道的模样。 沈谦没回,熄了屏幕便将手机塞回口袋。 一公里的路似乎比她预料的要遥远,她吸了吸鼻子,莫名又想起苏柳压在自己身上深吻的场景。 男人粗粝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目光笔直、堂而皇之,没有一丝遮掩… 呸呸! 想什么呢。 沈谦脸颊滚烫,晃了晃脑袋,强行将思绪拉回到霍思远身上。 脑海里搜索了一遍霍思远的资料,但一片空白。 当初去相亲时,自己就抱着敷衍的态度,并没有认真去听母亲介绍。 也就是说,对他,除了名字,一无所知。 浮光掠影,想起最近几次三番都不太顺,沈谦忽然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 也许,那个算命大师这次又算对了吧…… 沈谦按下指纹,徐徐推开别墅的大门。 璀璨的橙光从里面倾洒而出,散落一地的温暖。 咔嚓—— 不远处,昏暗的墙角边,有人飞快地按下了快门。 沈谦的衣角飞进镜头里,栗色长发如海藻般披散开,在灯光里闪着星星点点的柔光。 …… 晚饭的时候,经纪人应莺也在。 喧闹的声音时不时从客厅隔着屏风传来,在循环播放着《恋爱捕快》的回放。 “怎么样怎么样?陆总是不是很合拍?”应莺一只手扶着筷子,伸手关掉斜对面的ipad,转头八卦地看沈谦。 “……”沈谦不作回应。 “来,吃点肉补补,”容母眉目温和地夹了块红烧肉放进沈谦碗里,继而跟着问了句,“那个,洛洛,下期节目什么时候拍?” “……”沈谦埋头吃饭。 容父咳嗽了声,看看老婆又看看应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要问得太过了,以免引起沈谦的反感。 自己却故作正经地说:“没想到这次的男嘉宾是陆总,他可是我们云城的大忙人啊。洛洛,什么时候请他来家里坐坐?” 言罢,三双眼睛同时齐刷刷地定格在沈谦脸上。 沈谦在一片注视中不慌不忙地将最后一口鱼汤倒进嘴里,抽出纸巾擦干净手,这才笑眯眯地对容母说了句: “妈,跟我说说那个霍思远吧。” 她知道父母并不是因为对方是苏柳才这样,之所以一个个都这么热衷给她找对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普宁法师说的那句: 沈谦二十六周岁前不结婚的话,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虽然明知道未必卦卦都准。 可他们就沈谦一个女儿,经不起任何万一。 容母听到沈谦的话愣了愣,飞快地与容父、应莺交换了下眼色后,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到沈谦脸上,诧异道: “洛洛,你上次不是没看上吗?”言下之意,怎么就突然提起霍思远了? “是没看上。” 沈谦不想把他们卷入乱糟糟的是非中,没说实话,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人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多给自己留个选择总是好的。” “是,是吗?”听了这话,容母眼里的惊讶更甚,她女儿啥时候这么开窍了? 她又看了容父一眼,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缓缓起身往书房走去,边走边说: “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资料。” 容父走到阳台抽烟。 一旁的应莺望着容母的背影,不由地暗暗替苏柳着急。 粗略地回想了一遍那天在咖啡厅的场景后,她不自然地抠了抠手指,试探地问沈谦: “洛洛,你最近又见过霍思远啦?” 别墅里开着地暖,室内温暖如春。 沈谦舒适地抿了一口茶,侧眸看她,神色平静:“没有啊。” 真没有? 应莺细细地打量着沈谦,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端倪。 无奈沈谦仍是那般神色,眼里古井无波,情绪丝毫没有起伏。 难道,是对陆总不满意? 应莺拧着眉刚想再问,恰在这时,容母手里拿了份薄薄的打印资料走了过来,边翻看边说: “说起来啊,这个小霍还是你秦阿姨介绍的。说是什么留洋海归,条件似乎还挺不错的。” 第二十四章 资料只有两页纸,中规中矩得跟找工作投的“简历”似的。 沈谦将霍思远的那本“简历”颠来倒去翻看了好几遍,并没有从上面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六,照片斯斯文文,在斯坦福大学念过四年,回国后去了一家外企当经理。 高年薪, 高学历, 一眼看去,与别人描述的海归精英十分相符。 沈谦捏起细白的指尖揉了揉眉,把资料随手丢在桌上,下一秒就被应莺好奇地捡起。 “什么嘛,跟陆总根本没法比。” 应莺不屑地撇了撇嘴,重新将它甩了出去。 沈谦没看她,问了句: “妈,咱们对面那栋别墅住的是什么人?” “对面?”容母将一盘洗好的提子和车厘子放到桌上,目光越过窗户往外望,想了想才说,“不认识,以前住的老李一家,前段时间突然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屋主还没见过呢。” 末了又道,“洛洛,你问这干嘛?” 别墅卖了? 难道是霍思远买的? 沈谦压下疑问,拿起几个提子啃了啃,回得漫不经心,“我就随便问问。” 容母总觉得今晚的女儿有点怪。 “陆氏集团的股票这两天升了十几块,跌到35块的时候我买了两千万,明天开盘卖了,应该能赚个八九百万。” 容父抽完烟,低头刷着手机走了过来。 沈谦不太关心金融这方面,听着父亲的话,提子的清甜在口腔一点点蔓延,她停止了咀嚼,慢吞吞地说: “爸,一下买这么多,你就不怕亏了?” “你懂什么,”容父的视线从手机上抬起,开始给她上课,“这支股顶峰的时候涨到一千两百多,狂跌了大半年才跌到三十五,不会再有更低价了。不信你等着看,肯定会一路飙升,涨回去的。” 沈谦有些诧异:“你就这么肯定它能涨回去?” 容父笃定地点头:“那当然,陆氏集团的产业在那明摆着的。人家每年的营收都在增长,这一波大跌完全没有道理。再说了,陆氏要是垮了,影响太大,咱们云城的商界得地震半个月。”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跌这么久? “……”思索片刻,沈谦抿了一下嘴唇,侧眸看他,“爸,你说它会涨,那你明天还卖?” 容父移开视线,语气故作深奥:“那个,高抛低吸嘛,说了你小孩子也不懂。” “……” 默了半晌,沈谦又开始慢慢咀嚼提子,轻飘飘地说:“行,明早我也去开个户。” 容父:“……” 隔了好半天他才挤出一句:“洛洛,股市有风险,你别买多了。” 晚上九点。 客厅的电视还在咿咿呀呀地响。 屏幕里,那个男人一头乌发,眉目低垂,桃花眸里轻轻浅浅似浮上了层薄雾。 电影院里追光闪烁,男人长身而立,手握立式麦,在唱着《LOST STARS》。 Searching for meaning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 Trying to light up the dark, Who are we? 沈谦睫毛颤了颤,拿起遥控器,“啪”地关掉了。 声音戛然而止,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谦忽然觉得心情极好,哼着那首未听完的歌上了楼梯转去二楼的卧室。 脚步声响起,应莺追了过来。 “别啊,关了干嘛,陆总唱的挺好听的,比那些男歌星强多了。” “啪——” 客厅音乐又起。 沈谦在楼梯间缓缓转身,盯着应莺,淡笑出声:“你很喜欢苏柳?” “什么?”应莺吓了一跳,仰头看头顶的水晶吊灯,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灯什么时候换的,应该很贵吧。咳咳,那个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今晚好好休息啊,明天下午有通告。”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到了大门后,抓起玄关柜上的羽绒服,一溜烟跑了。 沈谦收回眼,走到卧室去拉窗帘。 落地窗外, 雪,又在下了。 细细的雪花轻轻洒在玻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