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去妖王殿。” “也好。”贺咏希松了手, 探头问李景彰,“你做何打算?是在此处等我们, 还是……” 李景彰道:“我随姑娘一道。” 许是怕傅司白多想,李景彰补充一句,“二位助我良多,愿献绵薄之力。” 子时一刻。 新帝方处理完政务,因无心睡眠,独自出了殿,望着无垠夜色出神。 他余光瞥见阶下花丛之中,有一泛着青幽光芒的半人高界碑。走近一瞧,上头写着“来者是客”。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新帝未做犹豫,将手按了上去。触上界碑的一瞬,眼前浮起灰蒙蒙的薄雾,而喧闹声正由远及近。 三人跟着乌发李景彰走了一小段路,终于得见一座高大的青石牌坊,其上用金色飞萤拼凑成两个大字——妖都。 傅司白有意一探妖王殿,查明自己的族类,贺咏希则继续跟随乌发李景彰。 “我便称他为小黑罢。”贺咏希同白发李景彰说道,“小黑当时果真见到了鹰妖?” 李景彰一言难尽地接受了新名号:“小黑在号称能得见一段过去的摊位前停步,用一头黑发换取了机会。鹰妖见他了无生气,遂邀去院中多聊了几句,便是那时候见到了你们所寻的阵法。” 贺咏希心生好奇:“小黑选择了窥见哪段过去?” 他沉吟片刻,低低道:“芷清说阿珏轻薄她的那一段。” 真相是,宋芷清与男子偷情,被途径西廊的苏珏发现。为了不暴露男子身份,她一口咬定是苏珏轻薄了自己,借机离间二人关系。 直至妖都一游,李景彰方痛下决心彻查宋芷清,得知她非但早便心悦武安王。如今武安王被软禁在皇陵,她竟还三番两次谋害皇嗣。 好一个痴情人。 “那宋芷清……” 闻言,李景彰眼神陡然税利,凉薄地开口:“朕,厚葬了她。” 贺咏希“唔”了声,没再追问。 如李景彰所言,小黑在街角的小摊驻足。摊主是一位生着鱼头的妖怪,谈吐却很得体。鱼头妖说道:“我见公子为往事担忧,想必有许多心结亟需解开。” 小黑果然正眼瞧了瞧它,直言:“我没有此间货币。” “你有。”鱼头妖撒出一抔金粉,细碎的粉末凝成团团星粒,分别粘着小黑的乌发与四肢。 鱼头妖问,“我瞧你一头长发乌黑柔亮,用它换一段过往,你可愿意?” 小黑摩挲着发梢,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鱼头妖自簸箕里翻找出一只绛红色瓷杯,略施妖力,鱼目中涌出清泪滴入其中。随着水波纹静止,过往画面浮现在小黑眼前。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小黑神情落寞,仿佛一具被吸食魂魄的干尸。 赤腹鹰正为凡间银钱发愁,在小黑头顶盘旋一阵,最后落至他肩上:“凡人,要喝酒么?” 于是小黑随它来到一处开阔洞穴,鹰妖自老树旁挖出三坛老酒,直言道:“你瞧着是个富贵的凡人,可有多余的金银匀我一二?也不白要你的,我这女儿红埋了十来年,五里外便能闻见香味。” 小黑身着寝衣,虚披了件金线绣的龙袍,他递过去:“熔一熔,兴许值些钱。” “爽快。” 一人一妖再未多言,埋头猛喝,好似闷声较量着谁会先倒下。待三坛酒皆落了肚,鹰妖露出一丝餍足。它毫不避讳地在小黑面前画了阵法,道是要先行去人间买酒。 见状,贺咏希取出镜子一照,将阵法原原本本收录其中。 “大功告成。”她勾了勾唇。 回到中晋皇宫的那一瞬,小黑满头青丝褪去颜色,霎时化为绺绺白雪,和贺咏希身侧的李景彰重合。 至此,记忆幻影中地动山摇,趋近崩溃。 傅司白将李景彰带入玉符,再度出来时,嘴边噙着明晃晃的笑意,想来收获颇丰。 贺咏希克制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向李景彰辞行:“这一趟比想象中顺利,我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李景彰眉目间的冷意消融些许,他郑重地躬了躬身,以帝王之躯向她二人行礼:“多谢。” 贺咏希弯唇笑笑,与傅司白十指相扣,一同往外行去。 女子轻柔的声音飘入李景彰耳中,似乎是在说——“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 侯府马车正候在宫外。 贺咏希二人赶过去时,见讼雀与苏侑立在墙下,神情怪异。 “吵架了?”贺咏希问道。 “不曾。”苏侑见讼雀不吭声,代为答道,“是在下询问仙山之事,惹恼了阿松姑娘。” 贺咏希亦是诧异地挑了挑眉:“问仙山做什么,难不成你想修行?” 苏侑面色红了红,声如蚊呐地“嗯”了声。 “不过,遇见我们一行,却也是个有机缘的。”贺咏希询问地看向讼雀,“你又是因何不喜?” 讼雀烦闷地瘪了瘪嘴,叹息一声:“修行并非易事,他何苦放下人人艳羡的凡间王侯不做,跑去追求那些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若灵根不纯,终其一生只能是个外门弟子,起早贪黑不说,比之凡人,也仅是体魄强健些许。 百年过后,依旧要成为一抔黄土。 一贯置身事外的傅司白突然出声:“带他去妖都,若是能醒着回来,再应允也不迟。” 倘若见过千奇百怪的妖族,苏侑仍对修行心向往之,倒也是个人才。讼雀没再阻挠,在苏侑期许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因着要传送四人,傅司白不得不释放出强盛妖力。冰冷的离火自他额间抽离,周身瞬时结了层几近透明的薄霜。 苏侑肉体凡胎,不经冻,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状,贺咏希抬肘戳戳讼雀:“你的人,你倒是看顾看顾。”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讼雀有意让苏侑知难而退,却也不想他轻易死了。于是主动握住他的指尖,渡过去暖热仙力,抵御离火之寒。 待阵法画成,几人凭空出现在鹰妖的洞穴之中。 冲天酒气扑面而来,东倒西放的土陶坛里,鹰妖怔忪看着天外来客。可当它揉揉眼睛,再睁开双目,四周空空如也。 于是鹰妖放心地躺了回去,喃喃道:“原来是梦啊。” 傅司白轻车熟路地施了幻术,贺咏希耳尖发痒,好似有什么长了出来。她抬手去摸,触到一片毛茸茸。 “你把我变成什么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忍耐地抿了抿唇:“猫妖,和你很配。” “是夸我惹人喜爱么?”贺咏希掏出小镜照了照,果真见到一双雪色尖耳。 “非也。”他故作深沉地答道,“是说你如狸奴一般爱恼人。” “……” 却见苏侑摸了摸自己的狗鼻子,新奇道:“我如今是犬妖?” 说罢还献宝似的问讼雀:“可与我相配?” “配。”讼雀认栽,朝贺咏希耸耸肩,“凡人可是一向如此胆大?” 贺咏希答不上来,倒是想起傅司白的原身,仰头问:“你是什么妖?” “银狼。” “怎么可能。”讼雀反应极大,耳侧的翎羽直直竖起,“那那那岂不是妖王后裔。” 傅司白没有否定,道:“先去妖王殿。” 妖都不见白昼,只有无尽的黑夜。抬眼望去,璀璨星河正悬于天上,似一盏精巧的琉璃长灯,美不胜收。 绿瓦之上,漂浮着鎏金色灯火,将四处照得通明,又比白日多了醉生梦死的韵味。 傅司白不再刻意收起妖力,所经之处,妖族皆主动退避。只余藏匿于房梁间的鸟雀在叽叽喳喳:“我怎么好像闻见了鸾诤大人的气味。” 贺咏希抖了抖耳朵,问讼雀:“鸾诤是何人?” “好像是……几百年前销声匿迹的妖王?” 傅司白不喜她露出惊异的神情,强硬地将小手包裹住:“鸾诤是我,傅司白亦是我,窈窈,你别多想。” 贺咏希并未多想,她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干脆放空思绪,任由傅司白牵着往前走。 妖都至高处,立着庄严肃穆的灰墙,其中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比之凡间奢靡许多。 阶前盘了一只上古凶妖,足足有三人高,墨绿的兽瞳倒吊起,就这么淡淡地瞥了过来,带着无尽的危险气息。 入妖都(二) 目光触及傅司白时, 凶妖庞大的身躯僵了一僵,仿佛被骤然冻住,连周遭空气也跟着冷了几分。 下一瞬, 化为通体黑色的绿眸小豹, 撒欢似的跑了过来。 许是顾念他喜洁,小豹淌着可疑水渍的长舌不敢作乱, 转头将就近的苏侑舔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