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渊说道:“下去吧。”3 他坐在床边,看着宁婉苍白手腕上的红绳:“皇兄死后,你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 宁婉浅浅一笑:“本就是残败之躯,也说不了好与不好,只是劳烦王爷挂心了。” 她抬眸看向梁渊:“芷儿在王府可还好?” 虽是关心的样子,可语气中却是浓浓的试探。 梁渊目光沉沉:“我已派人将她送回宁府了。” 他动作很大,宁婉必然已经知晓,才会着急召他进宫。 果然,宁婉没有多余的惊讶,问道:“梁渊,不喜欢芷儿?” 这一次连“梁渊”都叫了。 梁渊看着她微垂的睫羽,依旧娇柔的如同盛开的水莲花。 可这一次,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乏味。 他突然就想到了云渺,在她身边,从来不需要这样去猜测人心。 可她却被自己害死了。 梁渊喉中有些干涩,他紧盯着宁婉问道:“我喜欢的是谁,你当真不知?” 她当然知晓,便是知晓,所以才会一次次的算计与利用。 宁婉微怔,一时间没有回话。 “过几日是你的生辰,我本想为你作画祝寿。” 梁渊脸上依旧带着笑,声音却冷了下去:“可我我思来想去,脑中却全然记不清你的模样,究竟是我记不清了,还是你让我看不清了?” 宁婉眼睫一颤,脸上的笑褪了下去,化为了一声自我嘲弄:“宫门之深,若我还是当年的宁婉早就死了,我只是想活着,这也是错?” “呵。”梁渊嘲讽一笑,修长的手指轻勾起宁婉腕间的红绳,“可这宫门不是你自己要进来的吗?” 宁婉目光一窒,匆忙收回手。 梁渊道:“比起宁婉,你恐怕更愿我教你一声皇嫂吧。” 他起身行了礼:“本王不打扰皇嫂休养,告退。” 毕恭毕敬,毫无逾矩。 宁婉侧身将脸藏于黑暗之中,手捂着红绳,始终没再说话。 只是一滴泪轻轻的落下,在红绳之上溅开了一朵花。 马车从皇宫驶出。 梁渊看着往日云渺所坐的位子,不觉红了眼眶。 云渺曾说让他去寻一个有心之人,其实有心之人一直就在他身边,可他却从未在意。 如今,她也不在了。 就连尸骨,也不曾留给他。 梁渊抿着唇,胸口闷痛的难以喘息。 突然,马车颠颇一瞬,紧急停了下来。 梁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答道:“车前有个和尚挡路。” 梁渊面色阴沉的掀开车帘,只见住持身披袈裟立于车前,看向他的目光无悲无喜。 “阿弥陀佛,云渺施主生前曾在鸿音寺为王爷留有一物。” “请同老衲一同前往取回。” 第14章 人活于世,总有欲望,总有诉求。 鸿音寺香火不断,延绵不绝,来往香客皆有所求。 梁渊跟随住持往寺内走去,穿过人群渐渐往偏殿去。 住持站在殿外:“云渺为王爷留的东西就在此处,王爷请自行取回吧。” 梁渊茫然的往里走去,殿内冷清无人,只有一尊观音像立在其中。 观音垂眸,怜悯众生。 底下摆着他最熟悉的长明灯。 梁渊脚步一顿,他窒息般的数去。 十四盏,云渺来王府,正好十四年。 灯芯缓缓燃烧,发出微弱的火光。 住持轻声道:“凡尘未了,七日回魂,如今魂消,不知云渺施主执念可了?” 梁渊心口微窒。 云渺的执念…… 他突然想起云渺回来后,数着日子去看天光。 梁渊只觉身体像是裂开了一般,在这一刹那几乎痛的喘不过气。 明明是他答应的,可最终却失约了。 所以才她带着执念回来,却带着遗憾离开。 为什么不去?为什么不去? 梁渊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是因为他生气了,他生气云渺轻易的答应了鬼医的要求,连一点挣扎都没有。6 可明明是他先不要她的。 御花园中云渺的脸清晰可见,她问:“王爷,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却什么也没有回答,徒留她一人带着痛苦,带着遗憾永远的消失了。 梁渊心脏抽痛着,身体骤然冷了下去。 他失力般跪在了观音像前,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长明灯上升起缕缕青烟,油已尽,灯芯枯,火光消散,落下了点点残灰。 住持看着梁渊佝偻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 灯已尽,人亦散。 只是一场盛世的繁华梦,终究还是消逝在滚滚红尘之中。 不知不觉过了半月。 云渺将草药滋养的书已背熟,每日浇灌,倒也清闲。 只是言珩终日不在谷内,毒谷方圆十里杳无人烟,所幸她如今已是鬼魂,不必食人间五谷,生活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寂寥了些。 寒潭中倒是有一个“人”,可云渺却不敢多去,每日浇灌了寒莲后,便匆匆出来了,不敢多留。 并不是怕尸体,而是她每次见到那人,就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又是寻常的一天。 云渺浇灌完药草后,在池边数着日子:“三月七,已经到了梁渊成婚的日子了。” 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眼底尽是化不开的难过。 忽觉心中有些堵塞。 明明已经要放下了,为何还要想起?为何还会难过? 一滴晨露从柳叶滑落滴入水中,荡开了一层层涟漪,倒影蓦然被打碎。 云渺恍然惊醒,一抬头竟看见一人影。 那人全身裹着长袍,带着一个黑色面具,看身形像个女子。 径直往寒潭山洞走去。 毒谷人烟罕至,即便有人来求医,也不会往山洞去,莫非是来偷药材的? 云渺目光一凌,起身就要去抓住此人。 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下了。 “她是客人。” 言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看着那道人影进了山洞,说道:“以后她来此处,不要多管。” 云渺思索了一瞬,大抵知道了此人便是用心血与言珩交换,保棺中人肉身不损之人。 但她并未多说,只是垂眸道:“明白了。” 言珩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不问她是谁?” 云渺道:“您不说必然是不想让我知道,我何必多问?” 这是在王府养成的明哲保身的手段,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危险越多。 言珩静默了片刻,竟然浅浅的笑了:“我喜欢你的聪明。” 云渺沉默,随即又听见他冷淡的说道:“可我也讨厌你的虚伪,你的脸上写了很多疑问,为什么不问?” 云渺喉中一哽。 言珩看着她,本该无欲无求的心中,却渐渐的生出了一点玩味的心思。 他不急不缓的问道:“比如,摄政王府今天的喜酒是否好喝,你真不想知道?” 第15章 果然下一刻云渺脸上的平静瞬间龟裂了。 她攥紧了手心,几乎将牙咬碎,才挤出了一个笑来:“喜酒自然是好喝的。” 她既许愿梁渊一世长安,便真心希望他能平安的过这一世。 宁芷虽跋扈,对梁渊确实真心,她自然是开心的。 言珩看着云渺眼中泛出的泪花,移开视线说道:“可惜,摄政王府今天没有办喜酒。” 云渺思绪一顿。 又听言珩说道:“他让太后收回了圣旨,今日没有喜酒,以后也不会有了。” 收回了圣旨? 云渺心中微动,一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从脑中闪过。 这跟她的死,有关系吗? 呼吸骤然停顿了,云渺垂下眼眸,不断告诉自己,日后都与梁渊无缘,一边却又暗暗希望,是因为自己。 言珩看着她眼底的亮光,道:“还是现在这幅样子,顺眼些。” 当时在寒山脚下,便是这样的目光,让他停在了她面前。 云渺闭了闭眼,轻声道:“谢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 她知道,言珩并非喜欢谈论他人的人,若非是她还放不下,必然不会去关注人间的事。 言珩蹙眉,别扭的转过身去:“不过是听人说起罢了。” 云渺唇角微微勾起,还欲说话,言珩却已经往前走去,冷冷的说道:“跟我来。” 于是只能将口中的话咽下,跟着他往山洞中走去。 山洞中依旧冒着寒气,走近后才发森*晚*整*理现那身着黑袍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言珩蹲在寒潭边,伸手摘下了一片寒莲的花瓣。 将其放在手心细捻了片刻后,说道:“寒莲终究承受不住寒潭的冷意。” 云渺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便见他起身说道:“为保他肉身,我要去天山取天山雪莲,你与我一同前去。” 这便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天山位于越国边界,往左是雪山,往右是沙漠。 山峰高耸入云,顶峰常年积雪,却有一座庙宇立于山顶,引得无数修行者前往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