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

30. 缘分是不可能的相遇

　　报业大厦楼下，王小端远远就瞧见一瘦高女子倚在墙根处吞云吐雾，女子一见他们忙将手中电子烟收起，塞进口袋。

　　高建岭走上前第一句就是：“怎么又抽上了？”

　　远看窈窕的女子近看显出年纪，但仍比同龄人年轻许多，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慵慵懒懒的，微卷的头发随意拢着，侧面鼻梁高挺、身型瘦削，飒得很。

　　“这不等你们嘛，再说我这是电子烟。”

　　“电子烟也不行。”

　　“就你管得宽。”她睨他一眼，随即对王小端笑道，“王小端？经常听建岭提起你，幸会幸会。”

　　高建岭窘迫，急忙用介绍岔开话题，“这是我姐，高远瞩。”

　　王小端由衷地叫了一声：“姐姐好。”

　　“不敢当，我的岁数都能当你妈了。”

　　有高远瞩带路，大厦保安一路放行，她带他们进入资料室，并按电话里说好的，提前帮他们将 1990 年 5 月 4 日前后一周发行的报纸都找了出来，给俩人省下不少时间。不过报业集团旗下有十几家报纸刊物，即便去掉专业针对性强的财经、文学报等，也还有 8、9 份需要他们一期期查阅，工作量不小。

　　为提高效率，王小端和高建岭分头行动，各自翻查 4 到 5 份报纸，发现相关报道了再通知对方。

　　安静的资料室只听得到翻报纸的哗啦声。王小端没一会就翻累了，直接坐在地上看，她手上这份报纸娱乐新闻偏多，本来她一心抱着只找演出相关报道的想法，不想看着看着，竟被三十年前一些花边新闻吸引，她发现那会的编辑记者比现在的营销号敢写得多，不仅文采更好，讽刺技能更是满分，痛批某演员不是演戏的料，讥笑某歌星唱歌不带感情只会干嚎，直言某导演拍的都是迎合外国评委的参赛特供片，看不惯就开炮，毫不遮掩。

　　没有粉丝控评的年代，评论自由，王小端羡慕着，越看越津津有味。

　　高建岭那边看到的更多是社会实事，1990 年不可谓不算时代拐点，赞歌与危机同在，撕裂与变革并行，在这股激荡敏感的社会洪流中，新闻业随之迎来一段最好的时期。

　　查阅大半，二人聚精会神得不仅顾不上午饭，连话都没交流几句。高远瞩带了两瓶水来看望他们，主要是来看王小端。

　　“90 后受得了建岭那样一板一眼的老古董吗？”高远瞩问。

　　“姐姐，我算 90 后里最老的一批了，不配代表她们发言，不过我可以作证，他挺受大学咖啡店里的 00 后欢迎的。”王小端边翻报纸边答。

　　“现在的孩子眼光这么复古？”高远瞩感叹，“那你什么感受？你觉得我弟弟怎么样？”

　　高建岭隔着好几排架子喊：“姐，我能听见，你别乱问。”

　　高远瞩才不管他，面带微笑地看着王小端，“说说你的看法。”

　　王小端小声说：“其实他什么都挺好，就是可惜不会笑。”

　　高建岭听见一阵咯咯笑声，知道她们在说自己，但没听到王小端说的什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眼前这份报纸显然不会报道和演出有关的新闻，他不打算继续翻了，刚要合上，底下一块豆腐块大小的“寻人启事”引起他注意——

　　1990 年 5 月 5 日法制日报社会版，寻找大学生高建岭，上面不仅写了失踪地点和出事时的穿着，还贴了一张他的证明照。

　　看见自己的脸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三十年前的报纸上，高建岭百感交集，那边的姐姐此时正谈笑风生，可当时她与家人们该是怎样的心情……他不忍想。

　　高远瞩还在和王小端闲扯：“听说你写剧本，戏文专业的？”

　　王小端不得不把她这个美术生怎么歪打正着当上编剧的事又说一遍。

　　“挺好啊，不像我们那会，学什么就做什么，未来好像定死了一样。我当年学新闻，目标很纯粹，就想当战地记者。那会也不管派驻到前线有多危险，就想着能参与到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中去，既热忱，又幼稚。”

　　“那姐姐你为什么没去？这个能问吗？”

　　高远瞩懒懒地靠在架子上，像在自问自答，“问得好，为什么没去呢？很多人以为，我是因为弟弟丢了，为了照顾父母才留下。其实，悄悄和你说，我是害怕了，突然怕了，原来意外离我们这么近，我们每个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消失。那一刻我明白了，我没那个胆量做战地记者。”

　　“但我相信，姐姐你要是去了，也会做得很好。”

　　高远瞩的眼神变得飘渺，“也许……选择什么都会后悔，毕竟，生活总在别处。”

　　不在这里，就在那里。

　　王小端跟着她的话陷入沉思，翻报纸的手慢了下来。

　　高远瞩拍拍自己的脸，表示别影响他们干正事，她让他们快点弄，弄完了下去吃饭，别饿着。

　　走出没两步，高远瞩回头对王小端说：“谢谢你，让他打起精神融入当下。”

　　王小端略感心虚，“我没做什么……”

　　“不用特意做什么，这就是缘分。”

　　王小端忽然有些羡慕高建岭，有这么一个支持他理解他的姐姐，即便跳过三十年，心意依旧相通，真酷。她又想，不知道在王小正看来，她这个姐姐能打几分？她紧接着在心里呸了一声，当然是满分，还轮得到他王小正不满意？

　　哗啦一页翻过，王小端差点错过一条不起眼的本地演出活动报道——

　　1990 年 5 月 5 日市民生活指南娱乐版，昨日于 T 大举行的“摇滚正年轻”演唱会完美谢幕，参加演出的祖玛天堂、藏蓝花、天狼星等乐队……

　　王小端高呼：“找到了！”

　　Slower 半年来的全勤奖仅有两位获奖者：店长与咖啡师。

　　现在只剩店长一位。

　　平原正在指导兼职店员做咖啡，他无时无刻不在缅怀高建岭在的日子，尽管高建岭才请了一天半假，给他的感受仿佛过去了一年。

　　“打奶泡前先放蒸气……关了关了，一两秒钟就够了！”

　　平原开始还耐着性子指导，后来越来越不耐烦，直接自己上。同样的事，老高学一遍就会，这些孩子怎么就不行？

　　“奶油樱花冰拿铁，谢谢。”有客人点单。

　　“稍等，正忙。”

　　平原没个好气，一连示范做了 5 杯咖啡，这才放手让对方自己来。待他回到收银台，只见点奶油樱花冰拿铁的不是人——而是一只黑色法斗？

　　海森堡委屈巴巴地趴在收银机上，冲着平原吐舌头哈气。

　　“怎么，您扫爪支付？”

　　刚哥因为痛风脚肿着，鞋带不敢绑太紧，所以走走路就松，他蹲下系好鞋带，呼哧呼哧直起腰来，跟平原小心翼翼地打招呼：“是我点的拿铁。平老板，顺便帮我看看，这几天食欲不好，连最爱的罐头都不吃。”

　　平原揶揄道：“食欲不好吗？没见你瘦啊。”

　　“不是，我说狗。”

　　平原抱起海森堡去诊室给它做检查，把店暂时交给其他店员和闻人婕。

　　刚哥松了口气，带海森堡来真是明智之举，既让平原给它看了病，又能把平原支开一会，不然少不了被平原横挑鼻子竖挑眼，自己又说不过他，虚得很。

　　几分钟后，闻人婕把咖啡送来，刚哥一看，上头的奶油挤得好像一团棉花，让他无从下口，用搅拌棍搅开一些后再尝，靠，齁甜。

　　刚哥抗议：“甜不说，咖啡味几乎没有，上次我点这个不是这样的啊！”

　　闻人婕眼珠子一转，回他：“要不，找我们店长反映下？”

　　“算、算了。”刚哥认怂。

　　闻人婕要走，被刚哥叫住，问她王小端是不是在这儿给他留了东西，闻人婕想起那些碟片来，说她去去就来。

　　这一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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