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治伤,便都一样,无廉价一说。」魏长且声色淡淡。 我闻言抬头看他,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仿佛心念一动般,眼底氤氲着轻柔的雾气:「小侯爷与其他人,皆不一样。」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我与魏长且听得到。 我没有看他什么反应,只低头为他包扎好伤口,整理了下他的玄色衣袖。 手触摸在那上好的衣料上,慢慢抚平褶皱。 衣袖下,他颀长的手修长如玉,指间骨节分明,手背上看得到微微青筋,脉络清晰。 看上去是很有力量的一双手。 我垂眸看着,在一切结束时,手指划过他的衣袖,最后,缓缓握了他的手。 魏长且顿了下。 他的手掌温热,掌心指腹有一层薄茧,触感粗粝。 我的手与他紧握,翻过他的手心,大拇指一遍遍地摩挲他指腹的薄茧,动作轻柔。 「这世上,没有比小侯爷再好的人了。」 「您不仅救了我,被我所伤却不曾怪罪,这份恩情阿音永记于心。」 「小侯爷,会永远在阿音心里。」 此刻,我仅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小女子罢了。 微微的失态不算什么,只要魏长且感受得到我的异样,知道我对他心思旖旎,便够了。 如果他不算迟钝,早该从我的眼神中,感受到温度。 一个柔弱无依,对他迷恋的可怜女人,鼓足勇气地倾诉,该是会令他心生怜悯的吧。 哪怕这怜悯只有短暂的一刻。 我声音喃喃,眼圈泛红,作势与他十指紧扣的手,微微用力。 直到崔锦泽在堂下喊了一声:「阿音!」 他都看到了,面色难看至极,对我道:「莫要打扰小侯爷养伤,该回去了。」 我仿佛一瞬间回过神来,慌张地将手拿开,「小侯爷恕罪,是阿音僭越了。」 「无妨,退下吧。」 魏长且未曾看我,手收回袖中,声音清冷,神色波澜不惊。 15 崔锦泽终于与我起了冲突。 马车上,他面色不善,声音阴寒:「你方才在做什么?这是何意?」 「兄长分明看得真切,我心悦于小侯爷,喜欢他。」 「……你疯了不成,家中已为你选定了婚事,况且你如何比得上姜小姐的身份,是嫌崔家的笑话不够多吗?」 「笑话?什么笑话?」 看得出来,他已经在极力隐忍怒火了。 但我偏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又问他:「兄长在说什么?接我回来莫非是崔家的笑话?」 「崔音,我说过,你要安分守己,否则我必不会饶了你。」 「我记得,兄长还说过,既已回了崔家,我便是崔家长女,有你在,无人敢欺负我。」 我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他:「才不到半月,就变了呢。」 崔锦泽眼中闪过冷意:「自你回来,何曾有人欺负了你,你在郿县乡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在崔家锦衣玉食竟还不满意?若非崔家,你又如何配得上郡公府的门第,崔音,你今日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崔家给的。」 「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 我感到好笑:「我有什么呀?是崔媛扔给我的旧衣裳?还是父亲的厌恶?抑或者兄长咄咄逼人的态度?」 「崔家长女的身份,还不够吗?」 崔锦泽冷眼看我,全然没了风度:「崔音你该感恩,而不是责问,当初她既已带你回了雍州,你便不再是崔家之女,接你回来,是崔家仁善。」 「接我回来,难道不是为了给父亲的仕途博名声?好听的话都被你说了,郡公府那样好的门第,何不把崔媛嫁过去?」 我懒洋洋地看他,倚着车内靠背,摆弄指甲。 崔锦泽面上闪过震惊,很快又沉下脸来,抿唇看我,道:「不管崔家因何目的接你回来,你这崔家长女的身份是真,今后的富贵日子也是真,既得了好处,就该安分守己,若不老实,我会将你送回雍州。」 「那不行,兄长难道没听说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可不走。」 我笑着看他,挑了下眉:「放心吧,今后我会老实的,谁想回郿县乡下挑大粪呢。」 遮丑的面纱一旦扯开,所有人都懒得再装。 我在崔家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不准我走出汀兰苑,变相地将我软禁了。 指派过来的两个丫鬟和婆子,愈发小人行径,明目张胆。 看人下菜罢了,送过来的饭菜,都是残羹。 桌上的茶壶,空空如也。 她们还偷我东西。 妆匣子里不多的首饰,丢得七七八八。 我在院子里磨刀,觉得挺可笑的,便对槐花道:「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她们这么对我,实在是蠢。」 槐花看了一眼周围,压低声音:「姚妃娘娘让姑娘入宫。」 「刀磨好了,狗还没杀,我可不去。」 「迟早会杀的。」 「我要亲自杀。」 「姚妃说,岚官已经知道你来了京中,天天发脾气,要出来找姑娘,就快拦不住了。」 哦,那个小傻子,当初哄他跟着姚景年走,我骗他过几日便会去找他来着。 肯定是气坏了。 我笑了笑,满意地欣赏自己锃亮的刀:「让他再等等,快了。」 「槐花,下个月我娘祭日,本姑娘要宰狗了。」 我原本,是打算饶过他们崔家的。 岂料这趟来京,竟有意外之喜。 听闻我继母苏氏,自幼失怙,是在我祖母身边养大的。 她是我父亲的姨家表妹。 我娘的陪嫁丫鬟秀青曾告诉我,我娘嫁到崔家之后,崔家有个表小姐与她交好,感情深厚如同亲姐妹。 你说好巧不巧,崔媛刚好比我小一岁。 这说明什么呢? 我娘前脚刚被休,后脚苏氏就嫁给了我爹,怀了身孕。 怪我,杀舅舅的时候忘了问他,当初除了他,可曾还有别人算计过我娘。 也不怪我,我也是到了京中,才见识了苏氏和杨姨娘这号人物。 两只笑面虎,暗里藏刀。 消息探听起来属实费了一番波折。 老太太身边有个年迈的婆子,是看着苏氏长大的。 前些年,她离开了崔家,被家里人接去养老了。 我初到京中,并无人脉,还是宫里的姚妃帮忙打探了一番。 后来,她递给两个字——可杀。 那日我站在院中,望着一碧如洗的天,恍惚又想起我娘唱的拜月亭。 好一出阴谋诡计的妙手。 苏氏哄骗了我娘,二舅舅利用那位表兄,各为私欲,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说呢,崔家看守得那么严,当年二舅舅是怎么把我偷抱出去,带着我娘回了雍州。 多好,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没有任何损失。 除了我娘,以及那位被牺牲了的表兄。 秋风飒飒,暮雨凄凄。 一具尸骨卷着草席。 一双绣鞋稠紧了血。 这世道,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恶心。 16 离我娘的祭日还有五天时,我见到了岚官。 他如今了不得,是当今圣上的御前带刀侍卫。 当年他随着姚景年入京,被姚家收为义子,并举荐入宫当了差。 岚官自幼混迹乡野市井,力大无穷,且有一副好身手。 他又是个不怕死的。 正因如此,皇帝遇刺时,他第一个冲上前杀了刺客,并为皇帝挡了一刀。 自此他成了御前带刀侍卫,又因心无城府,是个傻子,反而更得皇帝信任。 我被崔家软禁没几天,苏氏突然差杨姨娘给我送来一件新裁的衣裳。 绢纱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