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和赵方濡他们那一帮人在老宅打牌,眼睁睁看见昱宁回来的,只不过闹得不太愉快,这丫头差点和她亲哥哥吵起来。” 他一字一句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一字不落讲给时宴礼听,期间还不忘关注他的表情。时宴礼的脸色虽然不太好,但听到阮遥的消息时到底还是有触动的。 这么一节骨眼儿上回来,很难说明原因。 时宴礼甚至都把自己带入到了她没明说的原因之一,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不是这样的人,自然也没有这样讯速的小道消息。 而且他才听说阮遥转了正,现下正是忙碌的时候,又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赶回国? 毋庸置疑,阮遥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一丝一毫,也无法忽视。 方延和赵方濡关系一直不错,这两人身上都有对方最讨厌的特质,比如铜臭气和清高,但能中和的这么完美,并且还丝毫不影响友谊,也是破天荒了。 赵方濡不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也一向善察人意,他在牌桌上已经感觉到了阮遥回来的时机很不对,而且也寻到了些蛛丝马迹。原本没打算跟方延说。 是他酒后逼问,又加上为了时宴礼,这才不得已做了回伪君子,将阮遥和沈谦晔的吵架内容删删减减说给了他听。 方延当时满脑子都是为着时宴礼,自然也来不及思考。 “昱宁心里是有你的,要不然她不会那么生气,他们只是玩笑你几句话,但她跟沈二吵架的时候就差掀桌子了,话里话外都是不让他们议论你,你们两个……” 他做和事佬做惯了,这些话也是信手捏来。 他想说不管怎么样都是两个相爱的人,没必要因为家里闹成这个样子。 但这些,现在跟一个病人说显然也是不合适。 最后方延抓了狂,自己掰开果篮里的一个香蕉,一边吃一边打圆场。 “你当我没说。” 看他这样,时宴礼笑了笑。 “知道你是为我好,方延,我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他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红色的丝绒布包,伸手递给他。 这是昨天顾青山求回来的平安符,老爷子也是真心疼他,冒着雪也要上山去众愿寺上香。虽然对他严厉,但也会在应该疼爱的时候慈祥守护。 昨天顾青山杵着拐杖说,“你也别怪爷爷迷信,住持说你这几年都难免磋磨,给你求的平安符也是为着顺遂,你带在身边就好。” 他不信神佛,但若心诚则灵,那他愿意把这份平安顺利给阮遥。 毕竟,她以后还会远在大洋彼岸,分隔千里。 “这是爷爷给我求的,你随便找个理由给昱宁,别说是从我这来的,就说你自己求的,让她在外面一切小心,注意安全。”时宴礼嘱托道。 方延接过东西,掂了掂,露出个十拿九稳的笑。 “你放心,我肯定给她送到。” 阮遥返程是 2 月 21 号,那天京平暴雪,机场外的路堵了个水泄不通,但方延还是冒着危险把东西送到了。 他也是,唯一前来送她的人。 阮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脸上仍未脱去稚气,只是不爱笑了。 见到他来,眼睛亮了亮。 “你怎么来了?” 方延笑了笑,带了周身的寒气,“特地来送你的,你哥说你今天三点的飞机。” 沈谦晔他们关系一向不错,阮遥也就没多怀疑什么,就连方延寒暄过后拿出平安符,她也一丁点都没多想。 “前两天陪人去上香的时候求的,给你。” “国外不安全,虽然你在使馆但是也要多注意,出来进去的多留个心眼,好好吃饭,注意安全。” 方延没全按照时宴礼的话来说,因为那样太过明显了。 阮遥接过后差点湿润眼眶,然后伸手抱了方延一下,对他道谢。 她那个亲人哥哥如今不知道在那个包间天昏地暗,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些,那天在大院里,两人说话虽然是剑拔弩张了些,可她到底还是渴望亲情的。 正如同,渴望有人能够这样记挂着她。 也像她无声中依旧记挂着时宴礼一样。 “那你也照顾好自己,应酬的时候少喝酒。” 阮遥留下这么一句话,跟他道别后就上了飞机。 很多年后,方延都很难忘记这一天。 阮遥穿着宽宽大大的羽绒服,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 他那一刻的心情着实难以形容。 就像是旁观者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悲情电影,每一个环节都跟着主角醉生梦死,体验悲欢离合和起承转折,故事结束,主人公也都走出了各自的生活,可观众,还停留在原地。 旁观者清醒,旁观者也悲伤难抑。 他们之间的故事,任谁看都是哀哀感叹的。 从那之后,时宴礼出院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真真正正学着做一个杀伐决绝的商人,将自己投入一个又一个项目中,他学着不那么诚实,学着像其他人那样,为一个高回报的项目上前厮杀,锱铢必较。 07 年夏天,时宴礼开拓海外市场。 年底时,他在华清的话语权已经远超顾青山。 有一次到法国参加一个香水项目的会谈,吃过饭后他跟林则散步到了使馆区,那天很冷,巴黎下着很大的雨。他路过大使馆,看见里面灯火长明。 最后竟停下脚步,目光也随之驻足。 林则看他这样,心里也止不住的难过。 他在上锁的抽屉里见过一张照片,时宴礼和一个穿了白裙子的漂亮女生并肩挨在一起拍照。 场景在学校的亭子里,格外般配,格外耀眼,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时宴礼。 带着少年风发不止的意气,和蓬勃的生命力,远山也如明玉。 可如今,他只能看到悲悯。 “要不要我在附近找一个酒店?” 最后,林则在身后撑着伞,在淋漓不断的雨声中开口问他。 时宴礼说不用,收回视线径直跟他离开。 那是林则第一次读懂他。 他越沉默,爱在无人时就越叫嚣。 这东西藏在骨血里,想拔出来也是困难。 - 这么多年,他过分清醒,知道自己与她再无可能,也知道他无论查出什么来两个人都再难回到从前。顾家的丑闻辛秘,桩桩件件都束缚手脚,公司的盘根错节,时宴礼那时候经常怀疑自己不是做生意的这块料。 从商学院毕业刚回来时,他作为总经理进了公司,大小决策都由他处理,那时候没什么经验,没少被顾青山骂。气急了的时候常说他,以这样的性子就算做了外交官也是不成的,什么难听说什么。他不是电视剧里天赋异禀的主角,只是一个足够努力勤勉上进的普通人。 偶尔能从长辈们口中听闻阮遥的消息,大多是一知半解。 上学那会习惯了每天看国际新闻,如今他全然将这个作为他知晓阮遥是否平安的窗口。 后来听方延他们说她升了职,常驻非洲,别人笑着祝她前程似锦的时候,只有他在心底里为她担忧。那是个什么地方,他比旁人清楚百倍,当然,她也清楚。 时间滑到 2011 年。 梁润牺牲的这个消息,时宴礼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那是三月份的京平,气温还没从寒冬中出来,昼夜温差偏的厉害,甚至出人意料的来了好几场沙尘暴。 最后,是下了场寒雨。 时宴礼醒来后不久,就接到了梁家的电话,那头是满院子的萧肃,但他还是敏锐的听到了抽泣声。 江渠强撑着精神给他打来电话,说梁任年身子不太好,没办法操持葬礼,恐怕要麻烦他几天。 他太阳穴突突跳着,没听清前半句。 “梁润,他去世了。” “我和老梁都不知道,今天他单位来人我们才知道。” 他立刻清醒,简单洗漱后就开车往梁家老院子去。 时宴礼没有时间去思考,更没有时间去想,他推掉了一切工作,打算帮二老办好这件事。 梁润的葬礼很盛大,也全是时宴礼尽心尽力。 葬礼结束,梁润单位的人来洽谈抚恤金的情况,也对着对失孤夫妻表示了慰问和哀悼。可这些事再怎么体面,也始终换不回来一个孝顺的儿子。 梁任年强忍着悲痛,拒绝了那些。 他说自己还能动,还可以自食其力吃饭,他们夫妻两个也都有退休金,不会落到一个凄惨的地步,以此,拒绝帮助。 时宴礼当时也是那天看新闻,里面正在播报烈士牺牲的通讯,镜头对准拿盖有国旗的骨灰盒上的人,他也才看到那是阮遥。 师父师母缄默不言,只字未提。 时宴礼几番求问,他们才总算说了出来。 “他被分到坎瓦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这就跟昱宁重逢了,两个人一起去营救那些被困在废墟中的华人,回来的时候遇到交战区,替昱宁挡了一枚流弹。” 梁任年拿出梁润生前的日记和一张泛黄的纸,“这是他的遗书。” 他颤巍巍接过那张纸,看着梁润有力的笔触。 爸,妈。你们总问我为什么选择成为一个维和官兵,我以前说没有理由,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我的理由。这次任务,我来到了一个更动荡贫穷的城镇,大旱连年,百姓生活的很苦,有些平民连树皮都吃不饱,可他们不止要为生计发愁,就连安全也是难以保障,你们无法想象我们去营救的时候难民们眼中对我们的感激,那是这世上最简单的美好,我要挽救的人还有很多,这是军人的使命也是责任,谢谢你们二老一直不留余力的支持我,儿子也在努力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对了,我还在达木赞遇到了昱宁,她现在已经是大使馆的二等秘书了,她答应我假期的时候跟我一起回去看你们,我知道你们也很想她。 顺利的话我们两个一起回去,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