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们回去吧。”阮天翎揽着已经脱力的阮母,沉声劝道,“姐一定不想离开他的。” 阮母低泣着,泪眼迷蒙中,她看见了商季瑾时缠着绷带的左手腕。 她怔了怔,心里的一阵悲叹。 她并不是不知道姜雨对商季瑾时的感情,可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女儿,甚至连女儿的骨灰都要离开她,她又怎么舍得。 阮母紧紧闭了闭眼,再落下两行清泪:“让我……再看看她。” 闻言,商季瑾时面色一僵。 阮天翎朝他点点头,他明白这已经是阮母最后的请求了。 商季瑾时进了房,将木盒小心地抱了出来。 阮母看着那暗红色的木盒,竭力忍住眼泪,像接婴儿一样抱了过来。 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生下姜雨那一刻。 因为胎位不正,她差点难产,又疼得死去活来,叫着再也不生了。 可是当护士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瞬间忘了生产的痛苦。 那小小软软的一团,好像让她的心化成了一潭清水。 阮母颤抖着抚着盒面,弯起了唇角:“甜甜,告诉你爸,下辈子我还找他。” 一句话让阮天翎和商季瑾时心一涩,更加说不出话。 阮母因为阮父的死,对姜雨从医抱有最大的抗拒,但是她从没怨恨过他们。 她心里比谁清楚,这辈子,阮父不是她一个人的英雄,姜雨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骄傲…… 再将阮母送上车后,阮天翎看着商季瑾时的手腕,眼神复杂。 商季瑾时心知肚明地开口道:“放心吧。” 闻言,阮天翎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看着两人离开,商季瑾时目光一转,落在了远处的夕阳上。 火烧云如同卷成棉花的火焰,金红色的光芒洒满了整座城市,初秋的风带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席卷而来。 他仰起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夜空,仿佛看见了漫天的星辰。 三天后。 商季瑾时站在他和姜雨的婚纱照前,眼神深沉。 他这一走,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又或许再回来时,他已经两鬓斑白。 但他不会改变主意,只要姜雨在身边,哪里都是家。 商季瑾时将婚纱照小心地取下,用布轻轻地盖住,以免落了灰。 天阴沉地像被铺了一大块灰色的绒布。 商季瑾时背着包,拖着一个小行李箱下了楼,却见叶知薇站在路边,她倚着车门,神情踌躇,像是在犹豫什么。 看见他出来,立刻站正了,可见他拿着行李,满脸诧异:“少御……不,顾医生,你,你要去哪儿?” 即便知道她的爱是无望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去关心商季瑾时。 叶知薇不想承认她心里有一点自私的欣喜。 姜雨不在了,她可以陪着商季瑾时。 可每每这么想,一种罪恶感又能占据她的心。 她就像一个迷失在大海的人,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商季瑾时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叶知薇紧紧攥着衣角,几番挣扎后试探开口:“让,让我照顾你好吗?” 第十九章 黄土 话一说出口,叶知薇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但又忐忑期盼着商季瑾时的回答。 商季瑾时却道:“谢谢,我有她足够了。” 他拒绝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 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叶知薇的心还是忍不住一疼。 但看着这样干脆的商季瑾时,她又生了丝不甘:“为什么?姜雨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能放下?” 闻言,商季瑾时眉头一拧,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就走。 叶知薇一怔:“少御……” 然而商季瑾时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头也不回地走着,离开了这座城市。 叶知薇眼眶一热,落下了泪。 她低泣了几声,只能落寞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 蜿蜒的山路如龙盘踞在山间,商季瑾时忍着大巴车中难闻的气味,翻看着姜雨的笔记。 她上大学时,跟着导师去过一次山区,为那儿的人义诊。 也是在那儿,她亲眼看着一个老人因为冠心病在送医的途中去世。 姜雨受到了人生的第一次冲击,甚至开始自责。 如果她再快一点,医术再好一些,老人是不是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看着字里行间的自责和无奈,商季瑾时红了眼。 姜雨所经历的远比他想象的沉重和艰难,他甚至能想想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为那些逝去的生命默默落泪。 商季瑾时不忍再看,将笔记本轻轻合上放进包里,望着窗外远处的山峰,心底一片沉闷。 大巴在一条黄土大路旁停了下来。 商季瑾时下了车,右边是一片还没收割的金黄色晚稻,左边便是一条陡峻的山路。 锦山芦云村,是离桐城最远又最穷的一个小山村。 当年姜雨就是在这儿做了一个月的义诊。 商季瑾时怔怔看着那条用细石铺成的小路,心间泛起阵阵微痛。 或许在姜雨那年,还没有一条像样的路。 这时,一个看起来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从那条路大步走了下来。 “您就是商季瑾时医生吧?我叫杨钊,是芦云小学的老师。” 杨钊和商季瑾时握了手后帮他提起了行李箱。 商季瑾时打量了他几眼,杨钊样貌端正,皮肤有些黑,笑纹让他看起来很是亲切。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杨老师,您在这里几年了?”商季瑾时忍不住问。 杨钊回道:“我大学毕业就来这儿了。” 闻言,商季瑾时心忽地一窒:“那……你还记得一个叫姜雨的女孩吗?八年前,她曾经来过这儿当义诊医生。” 或许是因为过于思念,只要是跟姜雨沾一点边的,他都觉得难能可贵。 杨钊微微蹙眉细想了一下,而后点点头:“记得,当年她跟着她导师一起来的。” 说着,他眼中多了几分遗憾:“我现在都没忘记她那天因为李奶奶发病去世后大哭的模样……” 商季瑾时喉间一紧,垂下了黯淡的双眸。 “顾医生,你认识她?”杨钊诧异地看向他。 商季瑾时扯了扯唇角:“她是我妻子。” 闻言,杨钊一愣,竟然红了眼眶:“你们都是好人……阮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商季瑾时脚步一顿,心上的伤口像是被用力撕扯着。 “她牺牲了。” 第二十章 芦山村 商季瑾时轻而清晰的话好像在这里被放大了无数遍。 杨钊停住脚步,震惊地看着他:“牺牲……了?” 商季瑾时点点头,将所有悲痛藏进了眼底,任由双眼禁锢着热泪。 他明明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能哭,姜雨不会愿意看见他的眼泪。 他也不敢相信自己一个大男人这么爱哭。 杨钊似是感觉到商季瑾时不愿再提,只能用惋惜抱歉的眼神回应他。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的山路,才走到了芦云小学。 小学没有大门,一块陈旧的大木板被钉在墙上,上面用毛笔写着“芦云小学”四个大字。 学校面积不大,唯一铺了水泥的地方就是正对着大门的操场。 两个依旧是用木头做的篮球架伫立在两边,右边是三层高的教学楼。 然墙壁的水泥早已经脱落,许多地方露出了黑红色的砖块,生锈的铁门被风吹的“吱吱”作响。 一棵大槐树扎根在教学楼的右面,地上影子随风而动着。 左边是一层瓦房,也就是唯一的食堂。 门口铺着已经劈好的干柴,一根铁丝缠绕着两根泥砖柱,上面晾着几件衣服。 而面对大门的就是学生宿舍,其实也不过是放着几张上下床的红砖平房。 杨钊带着商季瑾时走到学生宿舍最边上的几平米房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顾医生,我们这儿的条件不太好。” 商季瑾时看着特意被打扫过的房间,道:“别这么说,我决定来这儿和条件没有关系。” 闻言,杨钊点点头:“学校现在一共有九十六个孩子,住校的有二十八个,他们的家要翻过两座山,所以只有放假才会回去。” 了解大致情况后,商季瑾时在这儿住了下来。 这里这个学校除了杨钊,还有他的妻子吴雅丽,两个人是同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 杨钊负责教数学、体育和音乐,而吴雅丽负责教语文和英语,也承担了为学生们做饭的事。 吴雅丽将一个半新的热水壶放到商季瑾时的房间,脸上是遮不住的欣喜。 她说:“有了顾医生,孩子们要是生了病,就不用跑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了。” 明天是星期天,学生们来上学的日子。 深夜。 商季瑾时坐在书桌前,点着一盏台灯,手里拿着姜雨的照片看着出神。 “甜甜。” 他低喃着,这个反复咀嚼了多次的名字好像已经成了他的精神食粮。 屋外是一片蛙鸣蛐蛐声儿,商季瑾时强忍着心中的落寞,轻抚着照片中的脸。 他真的好想告诉她,他在她曾来过的地方。 如果她还在,她一定会也毫不犹豫地跟来吧。 想到姜雨那倔强的表情,商季瑾时更觉心涩,他仰头擦去眼角的泪,将照片放在笔记本中,轻轻合上,关了台灯。 满天繁星映着山川虚虚的轮廓,夜风擦过晃动的树木,整个芦山村都沉浸在寂静中。 商季瑾时躺在床上,眉头紧蹙地深睡着。 在像被困在梦中挣扎地晃了几次头后,他猛地坐起了身。 沉重的喘息充斥在狭小的房中,滴滴汗水从他下巴砸落在薄薄的毯子上。 又是这样。 商季瑾时一手撑着疼痛的头,平缓着呼吸。 从姜雨走后,他从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都想抓住近在咫尺的她,可一伸手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真的好想,好想她…… 商季瑾时哽咽着吞咽下无尽的思念,颤抖着呼出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