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惜看着我,眼神一点点冷下来:「孟淮,他不像你,眼里只有钱。」 她的话深深刺痛了我。 顾相惜是个天生的浪漫主义者,向来视金钱为粪土。 她大学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曾有不少人花重金买她的画,她都拒绝了。 她的画,向来只赠有缘人。 可天有不测风云,她毕业那年,家里破产了,父母被人追债,出车祸双双身亡。 她被债主堵在家里。 我偷偷翻墙进去找她,抱着她说:「顾相惜,嫁给我吧。」 我没有身份地位,没有家财万贯,但我有一颗矢志不渝的真心。 我咨询了律师,父母的债务子女没有责任偿还。 但对方人多势众,无休止的骚扰足以毁了顾相惜的生活。 经过母亲的同意,我取出了家中所有积蓄,筹了一笔钱出面谈判,以最小的代价帮顾相惜还清了债务。 婚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 出租屋漏风又漏雨,台风天家里变成小池塘。冬天大风穿堂过,冻得人睡不着。 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说一宿的话。 顾相惜尝试去找曾经想买她画的人,却只得到一顿羞辱。 从前太清高,得罪了人。如今缺钱了,却四处碰壁。 我很心疼,再不许她出去卖画。 为了让她过得更舒适些,我每天打三份工。赚一百块,会给她花九十九块。 有一次我贫血短暂性失明了几分钟,她手忙脚乱照顾我,连喊我名字的声音都是抖的。 她在我面前哭到不能自已:「不嫁你会后悔终生,但嫁你却拖累了你,这更让我感到绝望。」 我骂她:「傻瓜,我从没觉得你是累赘。」 那时候,我觉得很幸福。 5 「我们离婚吧。」 顾相惜一句话将我拉回现实,她态度很坚决,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我的心揪成一团:「我要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她没有听懂,只说:「条件你定。」 我笑出声来:「当真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啊。」 顾相惜垂下眼眸,抛下一记炸弹:「孟淮,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的心碎裂成渣。 我想起,我们也曾有过一个孩子。 结婚第二年,顾相惜怀孕了。 我高兴坏了。 可她瞒着我偷偷打了胎。 她泪眼婆娑地和我说:「孟淮,我们的条件根本养不起孩子,别让他来这个世界受罪了。」 顾相惜跟我说了许多许多遍「对不起」。 我抱着她,努力扯出笑容,安慰道:「没关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那天她将我搂得很紧,在我耳边不停重复着:「我爱你ʝ。」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在一无所有的日子里,将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 从那以后,我工作更加拼命了。 我很懂察言观色,逐渐在职场混得风生水起。老板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经常需要应酬客户。我酒量很不错,他喜欢带上我,还会额外给我发奖金。 我每天回到家都吐得天昏地暗,顾相惜会整晚陪在我身边,细心照料。 她总说:「别为了点小钱,喝坏了身体。」 我不以为意:「目光要放长远。」 时间久了,我积累了不少人脉,后来自己开始做红酒生意。我每天出差、应酬,忙得焦头烂额。 顾相惜又说:「钱够用就好,不要这么拼命。」 可我啊,有两个非实现不可的愿望。 我一直相信着顾相惜的未来会有星辰大海,我希望她能随心所欲地画画,不必因为生活琐事放弃热爱终生的梦想。 我还希望,那个被放弃的孩子,能够快一点再回到我们身边。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们的生活真的在一点点变好。 结婚第五年,我们有了房子和存款。 我终于鼓起勇气提出:「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吧。」 没想到,她的兴致并不高,只说:「孟淮,现在不是时候。」 她告诉我,她进入了瓶颈期,已经很久没有画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了。 我试图安慰她:「你的画很棒,我的朋友都很喜欢,张老板下个月乔迁新居还说要买你的画做装饰呢。」 顾相惜嗤之以鼻:「他们那群俗人哪懂什么艺术?」 我愣住了。 自觉失言,她立刻道了歉,并解释说,自己并不是看不起生意人,只是希望得到更专业人士的认可。 她将头深埋在我的肩颈,低声道:「我只是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或许这个时候,我们的感情已然出现裂痕。可我太忙了,并没有太过在意她的变化。 不久后,顾相惜的状态渐渐开始变好,脸上时常带笑。 我以为,她是突破了瓶颈,没想到,是灵魂找到了新的归宿。 她爱的少年年华正好,不染岁月纤尘。 他会评价她的画像春天的花,夏季的雨,秋日的风,冬季的雪,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而我商人重利,满身铜臭,无法与她产生共鸣。 「孟淮,是我对不起你。」顾相惜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沉默了许久,像我们共同度过的时光那么长。 最后还是心有不甘。 「我不会跟你离婚的!」我听见自己说。 顾相惜冷冷回:「这由不得你。」 那一刻,我听见了爱情死亡的声音。 6 在我和顾相惜闹得最僵的时候,我妈生病住院了。 医生说,癌症晚期。 我爸死得早,我妈吃了一辈子苦。 我结婚的时候,自顾不暇,她执意一个人住在乡下,不给我们添麻烦。 后来经济条件稍有好转,又没有时间陪伴左右。 我很自责,这辈子从没让她享过一天福。 她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问我:「小惜呢?」 我强迫自己挤出笑,高高兴兴回答:「她最近很忙,要开画展。」 我告诉我妈,顾相惜得到了画坛泰斗周遗老先生的赏识,马上就要熬出头了。Ӱƶ 她笑得很欣慰:「小惜终于达成心愿了啊,以后你们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妈放心了。」 我胡乱编了个理由跑出病房,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上天的确很喜欢跟我开玩笑。 在我们吵完架不久,顾相惜得到法国那边的消息,隐居已久的周老先生突然表示对她的画很感兴趣,要见她一面。 千里马终遇伯乐,两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顾相惜将那个男孩视作幸运星。她说,是他帮她找回了画画的初心,才能有此机遇。 她不会知道,那是我费尽心思,帮她争取来的机会。 而如今,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 我洗了把脸又回病房,我妈突然说想见一见顾相惜。 我没办法拒绝,终于还是主动联系了他。 大概是自尊作祟吧,我不想在她面前示弱,一开口就是谈判的口气:「顾相惜,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同意离婚,你陪我演一场戏。」 「好。」 她答应得干脆利落。 明明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我的心又开始扭曲。 失望、愤怒、悲伤,负面情绪像千万只毒虫,一口口将我吞噬。 我想我大概快要疯了。 7 顾相惜按时来了。 半个月不见,她愈发风姿绰约,明艳动人,想必过得不错。 我们各自收敛表情,装作亲密的样子,推门进入病房。 我妈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见到我们,浑浊的双眼一瞬亮了,硬撑着坐起来同我们讲话。 她告诫我,要疼爱妻子,不能对不起她。 又嘱咐顾相惜,好好跟我过日子。 我妈以前并不多话。 可这次见了面,她似乎有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