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宋有星还是住进了沈延知安排的病房。 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六月下了好几场暴雨,而在倾盆而下的某一天傍晚。 在找不到夕阳和晚霞残红的傍晚,宋有星走了。 人生总是有很多别离,那天早晨,他还跟我约好去看听月公园的海棠花。 宋有星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明明我和他才认识不久。 明明我不该生气也不该难过。 明明我早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其实那天我没哭,只是在他的病房里坐了很久。 我只是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失去的人。 仅此而已。 ……?? 「你看,你又只剩我了。」 天忽然在宋有星离开的第三天放了晴,沈延知依靠着房门,将牛奶递给我。??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他这人总是这样,外表看来衣冠楚楚。 谁知道内里腐烂成了什么样。 男人低垂着眼看我把牛奶一点一点喝掉,然后抬手习惯性地想揉我头。 被我躲过了。 其实仔细看,沈延知眼尾也有一颗痣。 漆黑的双眸恍若浪潮将我吞噬,我盯着他看。 他知道宋有星死了吗?宋有星的死,跟他有关吗? 淅淅沥沥的太阳雨,揉进了室内。 男人低头看了我片刻,而后吻我。 我讨厌被他熟知的身体,讨厌被他手掌蹭过时残存的温度。 唇齿厮磨,心脏如擂鼓般在耳畔响个不停。 「沈延知,我会带你下地狱。」 「我已经在地狱之中了,秦小姐。」 19 我和沈延知结婚,获得了一众亲朋好友假惺惺的祝福。 他变得无比纵容我,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我只是随口说了句天太热,他就带我去了地球另一边的新西兰。 那里确实有终年不化的雪山,而且正处冬季。 「冷不冷?」 我早已被他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还要给我披个围巾,被我躲开了。 身后传来他的轻笑。 「怎么像小熊一样?」 「……」 呼出的气会在空气凝结成一团水雾,我们住在库克山山脚的一家旅店里。 一看就是为高端人士打造的住所,各种设备一应俱全,此时算是旅游淡季,但在旅店里也碰见一两个国人。 「明天想去哪里玩?」 他修长的指节执刀将黄油抹在面包上,我抹面包就会抹得歪歪扭扭的,可他就赏心悦目。 最后他叹了口气,把我的换到他餐盘里。 店家养了只猎犬,看起来是挺凶狠的,但几天相处下来,我明白了它是个给吃的就会摇尾巴的二货。 于是我将沈延知刚抹好换到我盘子里的面包,丢给了狗吃。 对面的男人明显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沈延知的腿在桌下顶了顶我,有些被气笑。 「我没惹你吧,秦小卿?」?? 「……」 我懒得回应他,窗外的风雪比起昨晚的肆虐,要好上一些。 院落里厚厚的积雪能没过人的膝盖,有不少旅客都在外面玩花白的雪。 旅店的宣传册上,讲述着这座山脉千古而来的传说。 除了当地的毛利语,也有英文版。 我随手当阅读物看的。 宣传册说,一路随着雪山而上,在即将到达最高峰的地方,也许能找到代表好运的小精灵。 很无聊增加噱头的故事,我看了两眼就放在了一边。 可沈延知一直在我耳旁叭叭不停,弄得我有些烦。 「你要真闲的,就把这个找给我看啊?」 其实,这只不过是我不耐烦时脱口而出的敷衍之语。 可他愣了一两秒,看到宣传册,眉眼就轻弯了起来。 「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那也许我真的很需要。」 「……」 我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个人还真就准备出发去山上,旅店里还有几个登山客,是奔着山顶去的,沈延知能跟他们一路。 我不知道这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以前他明明很稳重的,现在却因为我的一句话就…… 毕竟是登雪山,要准备的专业工具还是很多,晚上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我抱着臂倚着房门看他。 沈延知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露出的那双黑色眼睛,似因为雪景而有些湿漉漉的。 我对登山完全没有兴趣,所以不跟他们一起出发。 他眉眼弯了弯。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 「……」 「我希望你死在半路上,最好永远别回来。」 我狠狠地瞪他,可他只是轻笑。 走过来还顺手揉我的头。 「别这样,卿卿,有些话,很容易说着说着就灵验了。」 「……」 20 沈延知他们出发的那天,天气很好。 日光反射在雪面,有些刺眼。 所以我连面前人都有点看不清。 沈延知说,让我等他回来。 我轻哼一声,懒得理他,转身回了旅馆。 沈延知不在,我就自由很多,至少他不黏着我,我能随心所欲地干自己想做的事。 旅馆里的国人不少,我认识了一个小妹妹。 大概十六七岁,暑假的时候跟家里人一起来这里玩。 可清晨的天还一望无际,万里无云,到了下午,阴云就笼罩了整个雪山。 傍晚突降暴雪,阴沉的环境见不到一点天光。 正好沈延知那一行去的人不少,一时间大家人心惶惶。 反正好几个家属都在说已然联系不到他们,不知是不是突然没了信号。 旅馆的大堂挤了不少人,工作人员说先别急,他们去的人里有好几个都是经验丰富的登山客,突遇风雪的处理能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 先不说他们到底有没有遇难,就算是等搜救队,也得到明天早上。 可餐厅里的气氛愈发沉闷,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在我身旁一口一口地吃饭。 她爸妈,好像也在那行登山队里。 「小燕,你跑哪去啦,小姨找你找好久。」 一道温温柔柔的女性声音突然在我耳旁响起,因为是国语,所以我也抬起了头。 我和那名女士对视了一两秒。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我。 「诶……你是,秦子卿吗?」 「……」 我很讶异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扬了扬眉。 「诶呀,你不记得我啦,勇州中学高二三班的!林晓彤,我们俩老同学呀!」 「……」 初听有人回忆起高中时的事,我还是下意识地缩了下。 可是,却偏偏有那种割裂感。 我拼命去寻找那些霸凌者的脸,可……我找不到。 一片模糊,所有人的五官似被搅在了一起。 「啧,我们高中的时候玩挺好的呀,我是你前桌,我给你分这么多小零食,你不记得我啦?」 「你当时不是和沈蕊欣很要好嘛,嗷对,还有她哥,沈延知。」 「你现在还和沈延知在一起吗?话说你俩当时真的,一对神仙眷侣呀……」 「就是可惜,你高二就转学了,咱们也没来得及拍毕业照,大家都可喜欢你了……」 …… 我感觉大脑在嗡嗡作响。 明明站在这里,在听面前女人的诉说,可那一瞬间,好像失去了意识。 沈蕊欣,沈延知。 最好的朋友。 最喜欢的人。 某些记忆恍若破裂的泥土,大脑的噪声掩盖了所有的听觉。 我就这么怔愣着,而后猛地跑回了房间。 身旁好似有女人喊我的声音,我没有管。 我和沈延知住的是双人床房,地上零散地铺着行李,床头暖灯摇曳。 我抱住自己的头,然后一点一点缩在角落。 吸气,呼气。 我想让自己别抖了,而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拿不稳,手机又砸在地上。 干脆趴在那点开搜索框,搜索勇州的中学。 按时间检索新闻。 颤抖的手指一条一条划过,直到视线落在多年前的一篇论坛讨论。 「今天晚上怎么有警车来我们学校啊,有没有晚自习的哥们知道什么情况?」 「对啊,还有救护车,当时在上课,我从窗子那里看到的。」 「什么东西,详细说说?」 「一个女生当时全身是血地被抬出来,好吓人啊。」 「哪个班的,哪个班的?」 「这个不能说的吧,我只能讲,那场面,我靠,啧啧啧。」 「别卖关子啊?到底什么情况,蓄意谋杀?」 「我跟你说,比这个更恐怖。」 「那你倒是说发生了什么呀,到底说不说。」 「我怕说了得罪人嘛,算了算了,不讲了。」 「……」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吧。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 仔细想想,那天我以为自己怀孕了。 我本来就月经不调,而且呕吐是夏天中暑常见的症状。 关键是,我连个验孕棒都没用,就推断出自己怀孕了。 不觉得有些荒唐吗。 我那么坚信自己怀孕了。 可事实上。 我根本就不可能再怀孕了。 2 人总是很难面临困境的一种生物。 我想,其实,之前很多很多时刻,我都是这么骗自己的吧。 所以当回想起事情的真相时,我才觉得脑子如炸掉般纷扰。 为什么我的回忆总是断断续续的? 为什么那天我能想起沈延知烫我烟头,却想不起最后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沈延知总盯着我,叫我一定要喝下那杯牛奶? 为什么谢意柳和宋有星都出现得那么不明不白? 为什么他的朋友都叫我……神经病。 …… 高二那年蝉鸣响彻的暑假,我经历了这辈子最残忍,最血腥,最暴力的事情。 一开始,只是几个学校来装空调的工人,找我问路。 只是如此,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告诉他们正确的道路。 忽然就有一个人邪笑着,将我拽进了男厕所。 从晚霞最后那抹残忍的红光,到星暮垂进城市的平野。 三个小时里,我经受了无法称之为人道的残酷折磨。 烟头真的是沈延知烫的吗? 那些巴掌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