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妈将我们的手交叠在一起,交代:「这辈子要好好的。」 我忍不住红了眼眶。 其实我很想告诉她,如果她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的亲人了。 可现在,话堵在喉咙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相惜很自然地拍拍我的背,温柔的眼神像极了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女。 我有些许恍惚,出了病房,我们的手仍然牵在一起。 我很没出息地发现,自己还是贪恋手掌间的这一点点温度。 「我们不要离婚行不行?」荒唐的想法在我脑中盘旋。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顾相惜松开我的手。 我迷茫地抬眼看她,少女的影子一晃已消失不见。 她走到一旁接电话,零星的谈话飘进我的耳朵,都是些很日常的对话。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红着脸骂一句:「没羞没臊。」 然后娇声道:「等会马上就回家。」 我看着这个女人,突然觉得分外陌生。 她打完电话,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皱着眉问:「你脸色很差,是不是病了?」 说着,手伸过来想要触碰我的额头,我条件反射般躲开了。 两人均是一愣。 她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道:「离婚的事,可以等你妈身体好些再办。」 我沉沦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点头说好。 8 我妈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她的记忆也出现问题。 每隔一段时间,就说要见一见顾相惜。 她与我逢场作戏了三个月,陪我听那些重复了许多遍的嘱咐。 每次顾相惜来医院,苏洛都会频繁打电话,后来,索性自己跟着一起过来。 他们手牵手出现那天,我发了很大脾气,拦在他们面前:「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顾相惜跟我解释,说他会去旁边等,不会让我妈看见。 我不肯妥协,嘲讽道:「少秀一下恩爱不会死。」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孩突然站出来,怒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们要离婚了,别总想着法子折腾人。」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跟我动起手来:「她最近筹备画展忙得连饭都吃不上,我不放心才跟来的。」 顾相惜牵住他的手,柔声安抚:「别动气,吓到我们的孩子了。」 苏洛瞪我一眼,垂眸看她:「可我心疼你。」 他们恩爱有加的模样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嗤笑一声:「我和她还没离婚,你们在一起算偷情知道吗?要不算你租的,付费使用?」 顾相惜愣住,眼中泛起水汽:「孟淮,你是不是疯了?」 苏洛咬牙怒视着我:「一个大男人说话这么刻薄,难怪你老婆看不上你。我不想忍了,今天和我离开还是陪你留下,她只能选一个。」 随后,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女人,目光恳切。 没什么悬念。 顾相惜与她的爱人携手一起离开了。 那天,我妈的状态其实不错,我撒谎说,顾相惜临时有事,她也没有深究。 可到了傍晚,她却突然昏迷,医生直接下了病危通知书。 清醒过来时,她又说要见顾相惜。 我慌慌张张打电话过去,她好久才接。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问:「你……能来一趟吗?」 她直接答:「太晚了。」 我急了:「我妈快不行了。」 她语气不耐:「我劝你少开这种玩笑。」 我又惊又怒:「你觉得我会拿我妈的命开玩笑?」 她沉默一阵,说:「今晚下雨,我怀着孕,他不会让我出门的。」 我顾不得颜面,几近哀求道:「你让他送你过来,或者我找朋友开车过去接你,保证你的安全,好吗?」 「我们十年感情,求你帮我最后一次。」 她叹口气:「我和他商量看看。」 我像抓住了一丝希望,语无伦次道:「今天吵架算我错了行吗?只要今晚你过来,你们要什么我都答应,好不好?」 天空电闪雷鸣,将我自尊心碎裂的声音掩埋在黑夜里。 电话那头传来低哑的声音,隐隐带着点情欲。 顾相惜极不自然地闷哼一声,轻斥:「别闹。」 电话随即挂断,我再ʝ拨过去,无人接听。 那天,一直到深夜,她都没有出现。 我妈瞧出端倪,问得很小心:「你和小惜是不是闹矛盾啦?」 我努力装作轻松的样子:「没有,她在赶来的路上了。」 她的眉头越锁越紧,叫我拨通电话,她要跟顾相惜讲几句。 可对方已经关机。 后来我妈的意识逐渐涣散,嘴里絮絮叨叨:「儿子,你要是过得不好,妈怎么放心得下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断了气,死时紧紧拽着我的手,不肯合上双眼。 我的世界塌成了废墟。 9 我将我妈的骨灰带回乡下安葬,顾相惜跟来了。 她垂着头,满脸愧色:「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晚妈真的……」 我把她请了出去,无力道:「别叫她妈,你不配。」 「孟淮,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顾相惜声音软下来,「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冷着脸:「不用。」 她不肯走,一直跟在我身边。 葬礼没有大肆操办,只请了村里几个街坊帮忙。 等一切结束人都散了,我终于冷静下来,跟顾相惜说:「我们谈谈吧。」 她点头说好。 我语气冷淡:「离婚手续赶紧办了吧。」 她皱了皱眉,岔开话题:「我想跟你解释一下那晚的事。」 「我不想听。」我打断她,继续说,「你是过错方,我要你净身出户,家里的资产我一清二楚,别耍花招,也别跟我谈条件,否则我把你们的丑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顾相惜目光哀切:「孟淮,家里的资产本来就是你赚来的。你觉得我会跟你争这些吗?」 我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露出失望的表情:「你以前不这样。」 「人是会变的。」我说。 以前的顾相惜,也不会这样对我。 长时间的沉默被电话铃声打断,是苏洛打来的。 她走出门外接听。 我直接关上了大门,她也没再回来。 那晚,我躺在老房子的床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到二十二岁的自己,不顾一切将顾相惜带回家,跟母亲说要同她结婚。 债主追到我家,日日吵闹叫嚣。 我妈将她藏在房间里,嘱咐:「小惜千万不要出去,一切交给阿淮处理。」 我一个人与他们周旋数月,终于在过年前将事情办妥。 除夕夜那天下了雪,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地赶回来。 雪花落在我身上,积了一层又一层。 但我并不觉得冷。 回家的瞬间,她第一个打开门冲出来,直接扑进我怀里。 我微微踉跄几步,但还是牢牢接住了她。 「我以后都不要和你分开了。」顾相惜又哭又笑的样子,十分可爱。 我刚想开口回应,画面就天旋地转。 我呆呆站在一旁,看她在雪地里扑进了别人的怀抱,然后深情地吻他的唇。 「顾相惜!顾相惜!」我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她却怎么都听不到。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我开始有强烈的失重感,像在深渊里不停坠落。 第二天醒来我就发了高烧,意识变得混混沌沌,就这样在家里躺了两天,有一种濒死的感觉。 某天收到生意伙伴的消息,红酒的货源出了问题,亏了一大笔钱。 我惊坐起来,迅速穿衣出门。 然后一个人看病,吃药,痊愈。 10 这四个月消耗了我太多精力,生意上出了不少纰漏,我忙得甚至没有时间难过。 再次听到顾相惜的名字,是她在画展名声大噪的消息。 一向要求苛刻的画坛泰斗周遗老先生对她大加赞赏,称她这些年属实是明珠蒙尘,已经隐居状态的老人甚至公开出现在画展上,并当众表示,顾相惜是他这一生见过的最有天赋的青年女画家。 一时间,业界震动。 媒体闻讯而来,网络上的报道铺天盖地。她本就长相出挑,颜值加成下,她的关注度一度超越流量明星。 #女神画家顾相惜#的词条冲上热搜榜首。 她所有的作品一售而空,甚至有人愿意出一千万购买当天画展最瞩目的作品「缪斯」。 顾相惜拒绝了。 记者闻到八卦的味道,问她画中的男人是谁。 她大方示爱。 大学室友林放给我转发了这段视频,问:【顾相惜怎么会这么说?】 我拽着刚收到的离婚协议书,回复:【没什么,她爱上别人了,我们打算离婚。】 林放直接拨了电话过来,愤愤道:「四个月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她难道不知道你为了她,在法国遭了多少罪?」 我淡淡答:「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结婚六周年的时候,我想给顾相惜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 我知道她最崇拜的人,是一位叫作「周遗」的画家,这位老先生年轻时就鲜少在大众面前露面,现在更是避世隐居,寻不到踪迹了。 我用尽方法和人脉才得到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有人曾见过他在巴黎玛黑区逛街头画摊。 于是,我以出差为借口,一个人去了法国。 那是我第一次出国,人生地不熟,第一天就被抢了行李。我着急去追,却被引进了偏僻的小巷。 那里聚集了一帮街头混混,我寡不敌众,被他们按在地上打。 失去意识前,我听到有人用法语喊了句什么,所有人便急急逃走了。 我在医院醒来,只受了些皮外伤,是林放救了我。 我们是大学室友,我婚后一年他出国了,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他帮了我很多,受伤期间一直是他在照料我,他问我:「不告诉顾相惜吗?」 我摇了摇头。 那段时间,顾相惜常把自己关在画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