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朗却低喃不出半分,缓缓阖上眼。 这深宫之中,何人不可怜。 昏迷前,耳畔传来惊恐的尖叫声:“来人啊!皇后娘娘坠楼了!” …… 凤藻宫内灯火通明。 墙角燃着熏香,却遮盖不住满屋的血腥味。 宫女不断捧着满是血水的铜盆奔走,数十个太医围在一起,各个满面愁容。 云枝急得六神无主,只能一声声地唤着:“娘娘,您撑着点……” 叶朗倚在她怀中,不断地咳着血。 她目光茫然,口中不断喃喃:“云枝,我想回家……” 字字泣血,听得云枝潸然泪下。 只能哄着:“姑娘,老大人马上就来接你,您千万撑住。” 叶朗虽痛得犹如凌迟,神智却还清明。 父亲已经逝去,姜家只剩她一人。 思至此处,叶朗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云枝颤抖着手去擦,可下一刻,又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太医惊慌失措地捧着药碗进来,“快给娘娘服下!” 云枝接过来,抵在叶朗唇边:“娘娘,您喝下去,喝下去就不疼了。” 叶朗却不肯张口。 云枝眼泪大颗砸进药碗,“娘娘,奴婢求您了……” 药汁混着血迹从嘴角流下。 碗底见空,却没有一口喝进去。 云枝搂紧叶朗,朝太医道:“求太医再熬一碗来!” 太医轻轻摇了摇头:“心病难除,娘娘生念已绝……微臣这就去请皇上过来。” 叶朗周身剧痛,想阻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医往乾元殿去了。 叶朗眼前渐渐恍惚起来,与叶朗初遇的场景在眼前浮现。 国子监中,红梅树下,如玉少年眉目含笑。 终究只是梦一场…… 云枝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叶朗沾满血的手猛地垂落。 乾元殿中。 叶朗慢慢描着笔下的红梅,随口问道:“皇后如何了?” 宫人颤颤巍巍不敢抬头:“听太医说,娘娘她始终不肯服药。” 叶朗笔下一停,不由得就有些恍惚。 沈柔爱笑的叶朗,是如何变成今日严肃固执的样子的? 叶朗重重放下笔:“她就这么想死?” 抬脚数步,眼前又闪过叶朗的冷眼。 叶朗又回到御案后。 沉思片刻,他拿出废后诏书,满不在意地扔给宫人。 “皇后行为如此乖张荒唐,如何配得上国母之位?去凤藻宫宣旨吧。” 宫人是看着叶朗进王府的,见她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心中暗叹一声。 叶朗坐下,看着纸上的红梅,蓦地一阵心烦意乱。 备受煎熬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倏然,宫人惊慌失色地跑了进来,悲切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上,皇后娘娘她……薨了!” 第十一章 偌大的乾元殿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叶朗一愣,随后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痛。 “死了?” 声音虽轻,却能清楚地听出话语中的不敢置信。 宫人怯怯不言。 良久,叶朗失笑起来:“她为了逃开朕,还真是狠得下心啊。” 那笑容凄厉,吓得宫人跪倒一地。 倏地,他喉头涌上股腥甜,呕出一大口血,悉数在红梅画中晕染开! “皇上!”宫人脸色惊变,一拥而上。 叶朗却失力跌坐在龙椅上,带笑低喃着:“叶朗,你死了好……” 叶朗那日吐血后便陷入了昏迷。 整整六日,他吐血不止,高烧不退。 他口中不断呢喃着一句话,换了数个人去听,方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芙芙,芙芙……” 他一直在叫叶朗的名字。 各地藩王蠢蠢欲动,大沈都城满是风雨欲来。 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地摇着头,皇宫内甚至已经开始准备后事。 第七日,叶朗的头七之日。 叶朗却醒了过来。 宫人几乎喜极而泣:“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叶朗脸色惨白地撑起身体:“她呢?” 宫人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避开了他的视线,小声回道。 “皇后娘娘……现在在凤藻宫,明日葬入皇陵。” 叶朗脱力地倒了回去,吓得宫人又是魂飞魄散:“皇上——” 叶朗用力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摆驾凤藻宫。” 宫人想劝阻,但触及叶朗铁青的脸色,还是闭嘴了。 凤藻宫。 叶朗一下龙撵,身形便是一晃。 昔日熟悉的宫殿入目都是白色。 缓步踱入,再没有那个在宫门口跪着迎接他的人影了…… 叶朗心脏似被火炙烤着,当年夺嫡之争何其凶险,他都没有过畏惧。 可现在,他却不敢踏入殿里。 身后的宫人担忧地上前一步:“皇上,您龙体欠安,还是回去歇着吧。” 叶朗已经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 他像个抽去魂魄的木偶,麻木地一步步走进了前殿。 叶朗穿着皇后的礼服,脸上一片安详,静静地躺在那里。 守在灵前的宫女纷纷俯身行礼:“请皇上安。” 叶朗随意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很快,前殿内就只剩下他和叶朗了。 叶朗在叶朗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皇后,我们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呆着了。” 可当年在王府,他们却总是很喜欢单独呆在一起。 叶朗看书,他躺在一旁小睡; 叶朗抚琴,他在树下舞剑。 而在他登上皇位后,这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周围总是围着众多的宫女内侍,她不再称呼他“珩哥哥”,也不再调皮地偷偷在他看书时捂住他的眼睛。 她是最得体的皇后,再也不是当年的姜芙芙。 她越来越不爱笑,张口“臣妾”闭口“皇上”。 叶朗终于明白为什么会那么宠爱乌兰绮——因为她像极了初识的叶朗。 那个还没有被宫规抹杀的叶朗。 叶朗捂住眼,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皇后,你就是这么报复朕的吗?” “朕当年接近你,的确存了利用你的意思,可朕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你的感情就已经变了。” “或许是你第一次含羞叫我‘珩哥哥’的时候吧。” “你恨朕杀了你父亲,朕作为皇上绝不后悔,可作为珩哥哥却错了。” “芙芙,我错了……” 叶朗眼前一片晕眩,鲜血一口接一口地涌出。 像极了叶朗辞世的样子。 “芙芙,珩哥哥错了……是我亲手将那个爱笑爱闹的你抹杀了,又在别人身上找你以前的影子。” “我真的是……全天下……最愚蠢之人……” 叶朗眼前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摸到叶朗的手,紧紧扣在手里。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叶朗缓缓在叶朗身侧躺下,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芙芙,我来寻你了,黄泉路上,莫要躲我……” 第十二章 天寰二十一年,姜府。 鼻尖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白梅香味。 叶朗意识昏沉,好像陷在了一个光怪姜离的梦里。 直到房门被推开,珩风袭来。 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姑娘快起来,你忘了老大人说今日要带你进宫呢。” 叶朗嘟囔了一声:“云枝别闹。” 下一刻,意识陡然清明了起来。 姑娘?老大人? 叶朗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摇着她身体的人正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女云枝。 只是她竟然是一副十五六岁的样子。 叶朗心头剧震,这是怎么回事? 云枝被叶朗盯得后背发毛:“姑娘,你怎么了,奴婢脸上有脏东西吗?” 叶朗头还有些晕沉,她从床上坐起来,定定地瞧着云枝的脸。 “云枝,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云枝与她同岁,如今应当是二十有三,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云枝撒娇地嘟起嘴:“姑娘,你睡糊涂了吗,奴婢才十五岁,本来就年轻啊。” 叶朗的头顿时似要开裂般疼。 怎么会这样? 云枝已经拿着衣服过来了,“姑娘,您今日要随老大人进宫,还是要穿得贵重点,奴婢觉得这件水红色的好看……” 叶朗越听越心惊,不由得打断:“云枝,现在是哪一年?” 云枝这下是真的害怕了,上前来摸她的额头。 见叶朗没有高烧的迹象,方惴惴不安地道:“姑娘,现在是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啊。” 叶朗脸色唰地白了。 天寰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五。 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还未与叶朗相识的时候? 到底是她现在在梦里,还是与叶朗的那七年才是做梦? 云枝见叶朗胸口不断起伏,呆呆地坐在床上不说话,不由得十分担心。 “姑娘,你别吓奴婢!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等一下。”叶朗叫住云枝,满脑子都是茫然。 “我没事,只是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