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忿却还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带着谢衡脱下来的大氅退了下去。 王沿这才扭头看过来,许是断了一只手的缘故,他身上多了些以往并没有的森冷,连笑声都多了几分古怪:“皇上身边的人总算是懂事了,蔡添喜那老货怎么不见了?莫不是下船的时候失足淹死了?” 谢衡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一丝冷光利剑般落在王沿身上,王沿看得分明却毫不收敛,甚至挑衅似的笑得越发张狂:“没了那么一个老东西,皇上的运气倒是好了,都走上了绝路竟然还有转机……我都想去给皇上算一卦,看看您是不是真命天子了。” 他说着自己笑起来,显然所谓的真命天子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谢衡没有被激怒,反倒也跟着笑了。 王沿被笑得莫名其妙,眉头逐渐皱了起来:“皇上笑什么?” 谢衡抬脚进门,路过王沿时才开口:“朕笑的自然是当日的心慈手软,若是当日屠船,今日想必能清净许多。” 王沿的脸色骤然僵住,龙船上发生的一切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他堂堂琅琊王家,竟然因为一次南巡,不止死了一个嫡子还让家主断臂成了残疾,甚至险些遭遇灭门之灾。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本该听话做傀儡的棋子。 他彻底被激怒,眼底疯狂涌动着杀意,他现在万般后悔当初没有激进一些,派人冲进船舱结果了容眠,若是当初那么做了,他就不会断臂,他的嫡子更不会死。 “你以为你做得到吗?”他低吼一声,神情狰狞,“龙船上的禁军的确由你掌控,可我世家不是吃白饭的,当日你敢动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们世家可不是只有文臣的!” 谢衡并没有理会他的威胁,缓步回了上首,他知道王沿这话不假,累世经营之下,世家的底蕴深不可测,世人看见的权势滔天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若非如此,先皇也不必要陪葬一个皇帝进去。 可即便如此,谢衡当日收手也并非是忌惮他们,如同祁砚所说,就算世家反了,他们也有一搏之力,可一搏之后拿什么再去对抗靖安侯? 两害相权,只能取轻。 “你今日来就是耀武扬威的?” 他慢慢坐下来,将汤婆子拢进袖中,先前站在幽微殿门外时不觉得冷,此时回到这空荡荡的乾元宫倒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明明地龙烧得那么旺,却仍旧遍体生寒。 王沿冷哼一声坐了下来,今日来并不是恰当的时机,如果可以他是想多晾谢衡几日的,好让他尝尝寝食难安的滋味。 可当日皇帝将王贵人有孕之事昭告天下,世人只看得见他在和王家服软,却没看出来掩藏在其中的险恶用心。 他也是在被萧窦两家几番试探排挤后才反应过来的,当时他还沉浸在皇帝被迫和他低头的快感里,回神后嫌隙已生。 即便如此,事情也不是不能转圜的,但皇帝一回宫就将无力翻身的徐功交给了大理寺,徐功是谁?他王家一手扶持起来的左膀右臂。 大理寺卿有多圆滑人尽皆知,皇帝此举就是在给他脱罪的机会。 此举一出,他王沿就是行刺皇帝,都会被当做是苦肉计。 他从未被人算计得如此彻底过,可他还是按捺下所有不痛快来了这里,不为旁地,而是那块名为皇位的肥肉太过诱人。 几个月而已,他王家等得起,到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 “皇上真是好手段,”他阴阳怪气地叹了一声,“旁人只以为你是被逼无奈,哪里料得到你是步步为营,逼我王家上钩,我们都小瞧你了。” “王卿谬赞。” 谢衡波澜不惊,提起茶壶倒了盏茶。 王沿抬了抬手,本能地以为他是给自己倒的,毕竟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求人,可谢衡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端起来自己喝了。 王沿意识到他在耍自己,气得眉头倒竖,狠狠拍了下桌子:“这么猖狂,你不会以为我王家真的非上船不可吧?” “若是不想上船,你今日就不会来这里,”谢衡放下茶盏,意有所指道,“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王沿一顿,眼底闪过波澜,他审视地看了谢衡两眼,身上那股旁人习以为常的张狂和暴躁肉眼可见的退了下去,沉静冷厉得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王贵人真是像极了王卿你。” 谢衡低笑一声,他仿佛早有所料,神情里不见一丝意外。 早在见到王贵人满腹心思却一脸柔弱时,他便知道王沿绝不是人前那副轻狂易怒的样子,这父女两个,都会演戏。 王沿轻笑一声:“那丫头还是太嫩了,我也不想板做这幅蠢顿样子,可四年前我继家主位时,情形对我王家极为不利,萧家出了你这么个皇帝;荀家背后依仗太后;窦家和老安王是姻亲,唯有我王家孤立无援,若不示弱于人,少不得要和谢家一个下场。” 让人都以为他王家是把谁都可以用的刀有何不可呢? 反正所有人看见的都是执刀人,不管情形多凶险,刀都可以全身而退。 他在谢衡面前端坐下来:“皇上的处境我清楚,有些话就不必遮掩了,想要我王家保你这几个月的命,可以,但除了皇位之外,我还有一个条件。” “不行。” 谢衡听都没听就拒绝了,王沿低哂一声:“你猜到了?” 谢衡想猜不到也难,王沿那条胳膊就空荡荡地悬着呢,何况还有他王家嫡子的一条命。 “这笔账你可以算在朕头上,她是为了朕。” “皇上这种算法不对,你前路已定,多加这一笔根本毫无影响,我王家亏了。” 谢衡抬头看他一眼,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有任何异样,语气仍旧淡淡:“朕不会让你吃亏。” 王沿略有些诧异:“走到如今,皇上还有筹码?” 谢衡没急着开口,只提起茶壶倒了杯茶,这次他没有戏耍王沿,当真将茶推到了他手边。 “朕会给你你更想要的东西。” 第347章患难见真情 王沿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离开乾元宫,谢衡毫无睡意,靠在门上看着外头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 保他几个月的命吗? 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要谁的命吧…… 钟白急匆匆赶了过来,见他穿着单薄的站在门口,连忙解下披风来披在了他身上:“皇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就穿成这样站在风口里?玉春呢?小兔崽子怎么伺候的人?” “罢了,朕睡不着,看看雪而已……怎么这么早就进宫了?” “臣就没出过宫,现在这情形,臣不守着您怎么能安心?” 谢衡笑了一声,仍旧靠在门框上,看天上的雪扑簌簌往下落。 钟白张了张嘴,有些话他很好奇,想问得委婉一些,可思前想后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做到,只好开门见山:“皇上,臣刚才看见王沿出宫了,那是不是谈拢了?” “哪有那么容易?” 谢衡摇了摇头,王沿知道他在拖延时间以图后路,自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机锋,最终也只是达成了暂时和平的协议。 “不过,世家内部不合,我们也能喘口气了。” 钟白拍着胸口松了口气,先前清明司递了不少消息去龙船,却没提到世家的具体动向,他们当时猜着这群人可能在谋划什么,一回宫精神都绷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