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猜公主的心思,亦不敢问,他只知道自己终此一生,心里再也装不下旁的世俗女子了。 他的公主,这几个字单是想想,都觉得心尖甜的浸在蜜罐子里一般。 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笑意,整个人如绽放在春日里的百花,疏朗明媚。 云玖离开京城时,雪依旧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 温如归去了一趟东宫,她想着冯郎中身死,梁王和冯家必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她人到东宫,宫里的旨意也到了。 皇上闻听冯郎中死讯,又得知右丞相因此病倒在床,圣意震怒,召令镇南将军立刻前往安南县剿灭山匪。 同时派梁王协同刑部即刻前往安南县查察此案。 温如归跪在地上仔细听了这道旨意,翻来翻去的又琢磨了一遍,不无疑惑的开口问到,“杨内侍这旨意传错了吧,这似乎与太子并无干系。” 杨内侍看似恭谨有度,略略躬身的回答,“回公主,来东宫宣读旨意是皇上的意思,老奴并未传错。” “皇上还让老奴到公主府为您再宣读一遍,好在您在,老奴便不用再跑一趟了。” 他话里恭敬,行礼的动作却敷衍至极。 杨内侍离开之后,太子再也忍不住怒火,“父皇分明就是敲打你我!你说说我这些日子好端端的在府里抄经,他死在流放路上与我有什么干系?” 温如归给他倒了杯茶水,闻声劝说,“消消气,消消气,这不都是早该猜到的局面嘛。” “猜到归猜到,父皇直接让人来宣读旨意,难道他也不想想,案子交到梁王手里,梁王能让此事轻易过去?” 还不知道他要借着这个机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大不了我这就进宫!让他废黜我这个太子,改立梁王吧!” 他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温如归并不拦他,他走了两步又折身回来,“你,你还有心思喝茶?” “哥,你莫要说气话,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刑部的周大人为人正直无私,有他在,此事也不会太荒唐。” “再说了,你想想去剿匪的是镇南将军,那个老头儿杀心甚重,又是个老狐狸,他自然也知道梁王会借着那些山匪寻事,你想想……” 温如归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他把山匪留着,那就是给梁王机会,要是杀完了,那此事不就一了百了的干净。 “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特意来劝你,眼下这个节骨眼,什么事情都不能做,越做越错。” 温如归苦口婆心。 太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昨晚一得到消息,他就准备派人去安南查看情况,吴詹事死死拦着他,不让他多事。 如今想来,他与姝言说的是一个意思,眼下不做才能不错。 温如归心事重重的离开东宫,她不让太子有所举动,是为了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到她的身上。 以她对梁王的了解,以及上一世梁王的心狠手辣,这次冯家的事,必会引发朝野动荡的血案。 她的马车冒着风雪刚转过东宫那条街,便被人拦下,来人是个小厮,拿着一封书信递了过来,说是有人邀她去柳园听曲。 温如归看了信,是温子正,她到有些意外,自从冯彬死后,温子正再没有和她联络过,她还以为此人替妹妹报了仇,便已经人间蒸发了。 到了柳园,温子正依旧是一身素雅的书生装扮,外面裹了一件灰色的大氅。 “参见公主。” 雅间内,他恭敬的上前施礼。 “温公子不必多礼。”温如归示意他起身,“多事之秋,公子见我所为何事?” 温子正又郑重的跪下施礼,“冯彬之死,在下知道公主暗中使了不少力,子正多谢公主。” “无妨。” “梁王已经去了安南,看动作,只怕他要借着查案大做文章。” 温子正自从成了梁王的幕僚之后,也帮着他做了不少事情,算是得了他的信任,即便如此梁王此去安南也没有带他,只带了几个心腹之人。 第74章 往事暗沉 “冯彬既然已死,你还是早些离开梁王吧,待在他身边,危险重重。” 温如归起身,她不想眼看着无辜的人深涉险境。 温子正不肯,“公主,如今冯家不过死了两个人而已,我虽然已经替妹妹报仇,可洛县百姓深受冯家迫害,我若走了,还有谁替他们讨个公道。” “我愿意以一人之死,替公主铺路,只求公主无论如何也要帮帮洛县百姓。” “你想如何?” 温子正也不隐瞒,他开门见山的道,“我即刻便起身赶去安南县,我会想法子将冯绥的死栽到公主您的身上,到时候梁王必会逼迫您攀咬太子。” “虽说此举您可能要受些苦,但必能彻底除掉冯家!” 温如归诧异的望向他,似乎不太明白区区一介寒儒竟有这样的胆魄和见识,如他这样的人物,为何不去考取功名报效国家,反而甘心身陷泥泞。 “温子正,你可知和梁王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点了点头,大有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我不怕死。” 说来可笑,从前他一心读书,只为考取功名。他天生聪颖,十七岁便中了秀才,接着又苦读了三年,按夫子所言,下一场他必会高中举人,自此仕途顺遂。 可他家穷啊,读了秀才,也要靠着卖字画接济家里的生计,更可悲的是他大病了一场,耗光了家里的银钱,连仅有的两块田都被人强行贱买了去。 眼看着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他爹娘把他十三岁的妹妹给卖了,他发了疯的要去找回来,读书人的风骨,便是他去为奴,便是一家人在一块儿饿死,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苦。 他爹娘劝他说妹妹在家也是饿死,卖给人家做奴婢还能有条活路。他面上信了,心里又无比的鄙夷自己。于是他一边读书,一边暗中寻找妹妹,按照人牙子说的,他妹妹是去了高姓的大户人家,他费尽心思打听,最后得知妹妹根本不在高家, 科考那日他没去,他握着妹妹卖身的钱,心里滴着血。 又辗转了五年,他年近不惑,未曾成家娶妻,陆陆续续做些苦力,赚的银钱都托人送回了家。 这一年他那可怜妹妹还有三个月便十九岁了,他也终于找到了她,在一家勾栏中。他不分昼夜的替人做工,替人代笔,但凡能赚钱的营生他都肯去做,他想赚了钱给妹妹赎身。 他妹妹出落的真好啊,标致漂亮,见到他时悄悄给他塞了不少银钱珠宝,让他回家好生孝顺爹娘。 他骂她蠢货,是爹娘给她卖了,毁了她的一生,偏她温温柔柔的什么都不记恨。 那家勾栏迎来送往的都是达官显贵,他只能远远的站在街上看着,但是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做工,在赚钱。 勾栏的老鸨倒是个心软的厚道人,只要他三百两银子便愿意让他带走妹妹。 妹妹塞给他的钱大约二百两,他自个儿存了七十多两,按他的计划,最多三个月他就可以带妹妹离开了。 可是妹妹没有等到他,妹妹被一个姓冯的公子带回了别院,后来有了身孕,再后来溺水而死。 尸体草草裹了席扔去了乱葬岗。 他诸多打听,才知道妹妹是被那个冯彬亲手溺死的,可巧的是,冯家也是贱买了他家和洛县一众穷苦百姓家田地的人家。 他很平静的说出这些事,神情温和,眼神坚定。 温如归怔住,所以那位画上的女子就是温子正的妹妹,冯彬是为了向皇上求娶她,才亲手杀了温家姑娘。 “所以公主还是不肯信我?”他问。 温如归犹豫,她非是不信,她知道即便温子正不劝梁王这么做,梁王也会用别的法子将冯绥的死牵扯到徐家身上,借着徐家连带出她,再用她来攀咬太子。 “公主!” 温如归点头,“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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