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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了”商夫人说着,招来一名女婢,派她往前厅去。

前厅内,孔怀英正与商老爷议事。

当日他派衙役缉拿香铺掌柜,带人回了衙门,用不着动刑,对方便一五一十地招供。原来,香铺掌柜的妻是做媒婆的,又会做牙婆、药婆、产婆、“马泊六”。一些求子不得的妇人会暗中找到她,叫她帮忙牵个线。

这档子事儿干得多了,一来二去,两方便默认以买香为号。庆福寺的和尚若是动凡心了,便下山,借着给佛祖添香,往人家家里添人丁。而上一次与那净业和尚他幽会的人,便是商家这位千金请来的道姑。

于是又捉那婆子过来。

“老爷,冤枉啊,老爷。这路上捡一个娃娃儿回家养,是续香火,打我手里买一个男娃娃是续香火,那从人家那里借一个佛种,怎就不是续香火?——什么?杀、杀人……冤枉!冤枉!庆福寺的和尚们可都是我的贵客,哪有开门做生意的商人杀客人?ʝ还望青天大老爷明察!”

孔怀英头疼,命班房的卒役将这对夫妻统统关起来,听后发落。退堂,眼看逼近日落,孔怀英怕那道姑收到风声连夜逃亡,便又派了几名捕快前去捉拿。魏子安正帮书手一起核查香铺的账目,想从中找到下毒的痕迹。

孔怀英刚过去,打算询问进度。

还未开口,魏子安便起身将账本递到他眼前。“孔公,有发现。”

孔怀英接过,只见上头写着:朱砂十四两。

“这么多朱砂?”他饶有兴致地挑眉。“谁买的?”

“去问了,还是那个道姑。”魏子安答。“而且不止买了一次。”

“一口气买这么多朱砂,还不止买了一次,难道是为炼丹?”孔怀英递回账本。

“不清楚,还是得把人捉回来再说。”魏子安顿了一顿,又道。“我猜可能是为了提炼水银,那玩意儿长期嗅闻或服用后,会令人逐渐失去神志,日益癫狂。”

“按你的意思,那净业和尚服下水银,然后被道姑以铁钉穿透了耳孔或鼻孔?”

魏子安摇头:“先前盘问庆福寺的僧众,都说感觉不到死者有什么举止异常的地方……我想她这些水银应当是用到了别的地方。”

孔怀英叹息一声,又笑着拍拍魏子安的肩,自嘲道:“两具尸体等着我们查,两具尸体等着我们葬,天降大任于斯人,可喜可贺。”

胥吏在大门里鱼贯而入、鱼贯而出了一通后,捉回一妇人。孔怀英升堂,跟差的腰上佩一把宝剑,跟在他身边伺候,而魏子安则站在堂后听。

“带人犯孙氏。”孔怀英淡淡吩咐一声。

跟差的紧跟着将话喊出去:“带人犯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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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来的急,妇人仅手腕带了镣铐,一步步走来,叮铃哐啷响。幽暗里,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号,衙役们手执仪杖,呜呜低吼着。那妇人被一名捕役拽到堂下,用力一推,顺势跪下了。

妇人磕头:“贫道孙氏,叩见青天大老爷。”

跟差跟着道:“人犯孙氏,你涉嫌谋杀庆福寺的净业和尚。如今大老爷传你,问你话,你一五一十地答,倘若有半句造假,拶刑伺候。”

妇人再度磕头,轻声道:“大老爷实问,贫道实答。”

孔怀英靠着太师椅,并不着急开口,一双眼睛停在桌案的账目与书手整理出的提要上,随指尖翻动,哗啦呼啦,书页摩挲的细响擦过人的心头,好比指甲缝里长出的倒刺。

许久的沉默后,孔怀英缓缓道:“你是苏州人?”

“是,贫道乃昆山县人,受本地商姓人家所托,特来此地为商家小姐驱邪。”

“驱什么邪?”

“商小姐自幼定下的未婚夫婿病重,小姐听闻消息后,忧惧交加,鬼魅趁虚而入,将其二魂勾走。”妇人跪在堂下,声音不大,但很镇定。“还望老爷明察。”

“好,那我先问你。二月二日,你通过人犯王氏的香铺购入朱砂十四两,所为何事?”

“炼丹画符。”女道士说。“驱邪所用。”

“是吗?”孔怀英轻笑。“接下来,二月七日,二月十三日,你分别购入朱砂八两、三两。加在一起,一斤多的朱砂,你炼了多少丹药?画了多少符文?又还剩下了多少?”

“大老爷,贫道着实记不清了。”女道士跪着,手试着比划起来,比出了个大致的形态。“大概还剩这么多,后来全扔掉了。”

“你还挺阔气。”孔怀英笑吟吟的。

她牵了牵唇角,瘦削的肩膀垂下去,轻轻添了一句说:“是商老爷阔气。”

“除了买朱砂给商小姐驱邪,可还做了别的事?”

妇人的神色显露出微微的不安。

她舔一舔嘴唇,摇头。

“看来你是吃硬不吃软了,看刑吧!”孔怀英收敛了笑意,冷淡地抛出这一句,又对跟差道。“传证人上堂。”

另两个衙卒拿了拶子过来,套在妇人手指头上,一拉,夹板收紧。十指连心,女道士渐渐变了神色,五官扭曲,唉唉叫出声来,喊着“冤枉,冤枉”。叫声好比拿一柄小刀划着白石头那般,喉咙管刺啦咯啦响。

魏子安在堂后听得直蹙眉,挪动步子,透过屏风去看孔怀英模糊的背影,却见他气定神闲地举起茶杯,小口啜着茶水。

不久,衙役将香铺的掌柜与其妻领到堂上。

不等跟差开口,二人扑倒在地,砰砰地磕着响头。

“小人冤枉,望老爷明察,望大老爷明察。”

孔怀英抬了下手,示意衙卒停了刑法,淡淡问:“你们两个,认识堂下跪着那个的女人吗?”

“认得。”香铺的婆子指着女道士,率先道。“她就是那天来找和尚的人。”

“那先前与净业和尚私会的,可是她?”

“不、不!”婆子却否认。“从前与净业和尚会面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官人,不是她。他们是在佛庙里自己接上头的,绝不是我牵的线,小人最多是帮忙传下话,老爷冤枉啊!”

孔怀英眉头飞快地皱了下,又松开,镇定地拍一下醒木。

“人犯孙氏,有证人在堂,你还有什么好抵赖?我再问你一遍,你去香铺,除了给商小姐驱邪,可还做了别的事?”

拶子还留在手上,那女道士浑身发抖,趴倒在地,呜呜地哼唧几声,才勉强找回声音。

“不敢欺瞒官老爷。贫道也是受一神秘人所托,帮忙送一封信笺给那叫净业的和尚。”道姑有气无力地说。“十三日一早,贫道醒来,发现桌上突然多出十两纹银与一张纸笺,笺上叫我到门前的石头下拿一封信,交给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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