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休假的母亲收拾好家务,去了自己在顾家的一个小房间,一边听中医说的给手腕冷敷,一边上网查出国的资料。 手腕是照顾顾时庭时留下的旧伤,再没好起来。 而我三年前撂下的名校研究生 offer,果不其然如今不可能再重新发给我。 我报名了语言考试,又准备了专业文件到半夜。 直到顾太太来敲我的门。 「明菀,我来跟你聊聊。」 顾太太脸色不是很好。 因为最近圈子里都在传顾时庭忘恩负义。 当年,整个顾家都要放弃他,顾太太本人身体不好去了国外休养,第三者和私生子在顾家来回蹦跶。 是我,将顾时庭从地狱里拉回来。 如今,他要娶岑清。 恨不得不顾一切和我划清界限。 「这是澳洲的一所学校,学完你就去这个机构工作,终身福利非常不错,不要再回来了。」 顾太太神色冷漠,最后看我一眼,一笑。 「明菀,你母亲赚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供你上这个学校,做人要知足。」 我吸气:「给我点时间,我去自己想去的国家和学校。」 「由不得你。」 「我不能让庭儿后悔再找到你。」 「你就去这里。」 我笑得很难看:「我当年留下照顾他,放弃了我最爱的专业……」 「我知道我们母子欠你,可不是你想要什么都能给。」顾太太看我的眼神像看蝼蚁,高高在上地继续将护照文件一推,「就像,你还想要庭儿……你配吗?」yȥ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 眼前这个人,和当年那个从国外刚回来抱着我哭,要给我下跪感谢我的女人,宛若两个人。 顾太太吸气,出门:「早点睡,明菀,一周后的飞机,你需要做好准备。」 5 两天后。 顾时庭出院。 我妈那个病不是简单的病,我今天去医院拿到了她的病理切片,嗯……恶性。 我恍恍惚惚走入顾家。 顾时庭脱下穿了几年的病号服,整个人意气风发,高大颀长的身影站在客厅正中间,一手和岑清十指相扣,一手插入裤袋,眼神睥睨天下一般。 看到我进来,他嘲讽一笑,接着神色冷下来: 「真是什么人都能进正厅了。」 「做点保姆该做的,就拿自己当主子了。」 我内心骤然剧痛。 因为突然想起刚刚进病房时,我看到母亲正刷着某音,不知看到了什么新闻,红了眼睛,嘴唇死死抿着在哆嗦,像在忍着泪。 我性子随了她,温婉隐忍,不爱说话。 此时抬起头,看着顾时庭,一秒,两秒,我轻声开口:「保姆照顾你两下你就爱她,你爱的好贱啊,顾时庭。」 顾时庭愣住,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巴掌呼啸而来,我是在脸火辣辣疼起来的时候,才察觉是岑清从旁过来狠狠扇了我一下。 「看来你是真不明白自己算什么东西。」 娇俏的小姑娘满眼凉意,笑吟吟看我:「怎么,你要报警吗?」 我却只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顾时庭。 小时候,我妈因为要逃离我爸,只身带着我远走。 而顾太太生产后得了抑郁,不能做太重的工作,精神上愈发空虚。我母亲和我的出现,多少给了她一些能「救赎」凡人的感觉。 是以,她首肯我留在母亲身边,日常对我们多有照拂。 尽管有时候是高高在上的照拂,我和我妈也仍旧感恩。 顾时庭没出事时与岑清就很好。 小丫头傲气调皮,爱捉弄我,他倒也不凶她,只冷眼笑:「你觉得仗势欺人,还挺招人喜欢的?」 岑清一下就蔫了,此后,对我不乏有敌意,但再不施展。 如今—— 顾时庭把玩着手里的高脚杯,缓缓放下了,扯出一抹笑,看都不看我:「家里的狗朝主人吠,踢一脚……算轻的。」 我定定看了他几秒,连岑清在我眼前阴阳怪气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见。 半小时后,我拖着行李箱下来了。 「你干什么——」岑清大叫,瞪圆的眼睛活像看到我偷她家似的。 旁边的男人也倏然停下了夹菜的举动。 懒懒皱眉看着我。 我淡笑一下:「我妈的行李,给她办住院,少爷,小姐,你们慢吃。」 我五岁入顾家,二十四岁离开。十九年里,我没叫过他一声少爷。 我走出别墅。 身后传来筷子掉下的声音,和其他佣人唯唯诺诺的道歉声…… 与我无关了。 6 对,我带走的不只是母亲的行李。 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个小房子,借了朋友的身份证,不让顾家找到我。 一个星期,足以我搞定学校申请、母亲转院、逃到一个小镇子等我的 CAS 发下来了。 这几年我照顾顾时庭,没停止过练习语言,闲暇帮人辅导论文,积蓄我也有一些。 考完试,秋季傍晚的寒风让我打了一个激灵。 一辆车缓缓停靠在我眼前。 一张帅气却略带阴狠的脸在我面前出现,问道:「哟,小明菀,这是去哪儿啊?听说我大妈正找你呢?」 顾家的私生子,小顾时庭两岁的顾康。 从小在外省长大,衣食无忧,却没有富养出气质来。 顾时庭复明,最担忧的是他和他的母亲。其次是被养在郊外山庄上的那个,刚生了个满周岁儿子的年轻女人。 顾董事长不管在顾时庭失明前,还是失明后,都活得不像个现代男人。 顾康在顾家蹦跶两年,管顾太太一口一个「大妈」地叫。 还有,妈,小妈。 当年他蹦跶到了失明的顾时庭面前,抢了我的活儿,嗷嗷说要给他哥哥喂饭,要孝敬一下他哥哥。 喂饭事小,实则是在借机讽刺顾时庭是个废人。 顾时庭蒙着眼睛,气到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按理说,我做不了什么。 可我那时候一个激灵,突然开始改用法语和顾时庭交流,英俊的男人微微一愣,随后慢慢慢慢地,扯开了一抹凄苦却畅快的笑,越笑越大声。 他听懂了,我是在说,即便失明,他脑子里的文化与教养也是任何人都偷不走的,他顾时庭绝不是个废物。 顾时庭坐在轮椅上,很狼狈,却朝我露出一抹温暖的笑,用法语对我说,「菀菀,我爱你。」 一旁,顾康傻子似的看着我俩,活活五分钟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顾康跳着脚骂,扯着我的头发到了台阶上。 「妈的,收拾不了他,我还收拾不了你?你个贱人,羞辱老子……」 他的巴掌落下来之前,轮椅声传来。 「我就算是个瞎子我也有钱,」顾时庭微微偏头,满身清冷傲气地说,「你敢动她一下,我叫你死无全尸。」 「反正是个死,拖着你,我不亏。」 顾康到底没敢对我动手。 顾时庭那时拉了我过来,手颤抖着抚摸着我被拽疼的头皮,哽咽着说:「是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准备下次手术。菀菀,我一定会为了我们努力的。」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直自暴自弃不肯配合的顾时庭,才终于慢慢奋起。 如今啊,顾康这个小丑,又舞到了我跟前。 我的面前却再没人了。 我俯身,吸口气,突然急急拽住他的袖子朝他叫嚷道:「二少爷,顾时庭怎么能不理我呢?他不能忘恩负义,你替我跟他说说好不好?岑清不爱生孩子我给他生,他像他爸爸一样,给我一栋楼一块地就可以了,这样我们母子就能活了……」 「二少爷,你帮我说说……」 顾康的眼神活像招惹上了个疯子。 我死皮赖脸的样子,触到了他最反感的弦。 他脱口一声「草」,一把甩开我,一脚油门走了。 我差点被推倒在地。 我勾了勾唇,捡起了准考证。 这才发现不远处一个俊朗的少年正驾着车,嚼着口香糖,半笑着看完了这一幕,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我心下微微慌乱,上了公交车,希望一个星期后我能顺利离开。 7 三天后语言成绩出来,我赶忙发了邮件,offer 如约而至。 几天没睡好觉,我终于长舒一口气。 如果不是爱的专业顶着,我真怕自己撑不住。 三年朝夕相处,我甚至和顾时庭睡在一张床上,如今放在心尖上爱着的男人突然拔刀相向,先斩意中人,这种自己是个笑话的感觉叫我简直夜不能寐。 疼。 心怎么会不疼呢。 眼泪掉完就不会掉了,所以我尽情地哭,哭完,该怎样怎样。 我妈妈的病,要吃靶向药。 后续可能几天就要一万块。 我倒下了,她也就会没了。 我不能倒下。 顾家看不起我,那就求他们发发善心将我放了。 我没想到,顾太太能心眼那么小。 顾时庭和岑清的订婚宴,声势浩大,时间就选在顾太太叫我去澳洲的那一天。 熬过这一天,也许就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