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不动就哭,真没用。”阿松嫌弃道。 阿桧闻声哭得更厉害了。 阿松不耐烦道:“好啦好啦,我逗你玩的。” “真的么,我们会变回来?” “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以后爹娘再喊我干活,你也得上前帮忙。” “爹娘又没叫我帮忙。” 阿松敲阿桧脑瓜骨儿,“没叫你你不会主动一些么,这些日子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多辛苦了,该知道心疼姐姐了!” 阿桧泪花闪闪,“我知道了,我会帮忙。” “哼,这才像话。” 闲处光阴易过,两个月眨眼而逝。这一日阿松在房里读书,阿桧进来寻她。 “娘叫我给郑大官人送酒。” “哦,郑大官人家住在兴国寺桥南面,很好找。” “你能陪我去吗?” “不是说了很好找。” “我们不是也说好了以后有什么活要一起分担?” 阿松无奈放下书,“好吧,陪你走一趟,权当散心了。” 两人出了酒店,一路往西,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抵达兴国寺桥。路边有卖麻糖的,阿桧看见麻糖馋得咕咚咕咚咽口水。 “姐,我想吃麻糖。” 阿松比他更想吃,自打换了这副身体,她什么都想吃,便对阿桧说:“我去买麻糖,你去给郑大官人送酒,看到了么,就是桥对面那间宅子。” 阿桧点点头,抱着酒坛过桥去了。 阿松这头买麻糖。忽然听到桥对面传来惊呼之声,一头牛不知怎地失控,拉着一辆载有柴火的大车疾驰而来。后面跟着个中年男子,没命地喊:“快闪开快闪开,牛发狂了。” 阿桧被那头牛吓失了魂,心想动,脚下如生根,一步挪不开。愣神的功夫,牛飞驰到眼前,一头将他顶开。阿桧倒下来,酒坛飞出,在距他不足一丈远的地面上摔得分四分五裂,牛被这声音一惊,愈发暴躁,打阿桧身上踩踏过去,后面的牛车紧跟着又轧了一回。 第八味香:移花(七) 13. 阿松狂奔至桥心,眼睁睁目睹阿桧惨遭牛车碾压,整个人像是一只被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完全做不出反应。手足发软的跪下来,呆呆望向桥下。阿桧,不,她的身体大口大口的喷涌着鲜血,不及顷刻,身下已然积了一滩血水。 “阿桧,阿桧……”她开口,嗓间逸出嘶哑难辨的声音,以手撑地,试了几次想站站不起来,不得不手脚并用爬到阿桧身边。 阿桧的情况远比想要的要糟糕。他喷出来的血几乎把他淹没了,且那血还在源源不断的喷涌。阿桧还有意识,看到阿松过来想说什么,然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发出一阵毫无意义的咕噜声。 阿松的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和阿桧的血混在一起,血几乎被冲淡了。阿松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哀求路人帮忙把阿桧送到医馆。街坊里有认识阿松的,安慰她说:“别急,你爹娘一会儿就到。” 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似的,王家娘子惶惶然打桥上奔下来,王二紧随其后。王家娘子一见这情形,泪水立马绷不住了,倒在地上嚎啕大哭,“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你这丫头,怎么不叫娘省心呢。” 王二则抱起阿桧,直奔附近医馆。王家娘子紧跟过去。阿松看着眼前的那滩血,好半晌才省过身来。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还没等她走到医馆,便看见王二被推了出来,大夫直言他医术有限,治不了,叫他另寻高明。 那一天他们一家兜兜转转,跑了十几家医馆,均被拒之门外。最后一家终于对他们说了实话:“令爱这种情况大罗金仙来了也不济事,回家去罢,早做准备。” 王家娘子一直叫一线希望吊着,方在巨大的悲伤之下跟着跑了十几家医馆,此时得知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不由哭号道:“我的阿松,我苦命的女儿……” 话犹未了,人直挺挺倒了下去。 14. 阿松手里抓着一块熏牛肉嚼着,熏牛肉还是阿桧出事那天做的,五月间天气热,有些发酸了,阿松却还是嚼着。 不嚼就得饿肚子。 王家娘子守在阿桧身边,一双眼睛几乎哭得睁不开。拜神求佛,只望有神迹降临,救回阿桧的一条命。 王二则一直沉默呆坐着。那张本就不喜庆的脸上此时添了更多愁苦。 酒店两天没开张了,更无人照顾阿松的饭食。 阿松一直想获得爹娘更多的疼爱,想要他们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这一天终于来了,却不料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阿松目光越过窗棂望向里面的她的身体,她是那样的瘦小,跟张薄纸似的躺在床上,不仔细看甚至看不清那里躺着个人。 王二忽然走过来,拿走了她手上的酸肉,“别吃了,都酸了,去街上买些食物,也给你娘带一些,她这两天滴米未进。” 阿松接过王二给的钱,到街上买了肉馒头。给王家娘子送去,王家娘子盯着床上的阿桧只是摇头,“你吃罢,娘不吃。” “好歹吃些,这样下去怎么撑得住,别孩子尚未怎地,你倒有了好歹。”王二倚在门边说。 王家娘子这才接了馒头,一口咬下指甲盖大一块,翻来覆去嚼半天不见往下咽。床上的阿桧昏迷两天一夜了。这两天阿松做梦都想着有神迹降临,想着下一秒或者她一觉睡醒,阿桧就活转过来。哪有那样好的事。 王家娘子忽地干哕起来,吃下去馒头并着胃里的酸水一并吐了出来。 王二叫王家娘子前去休息,他来守着阿桧,王家娘子只说自己没事,叫王二不要管她,和阿松吃饭去。 说话间,对街卖油饼的张婆婆来了,张婆婆听说王家娘子两天没合眼了,说一切包在她身上,一定叫王家娘子睡着。 王家娘子见了张婆婆,把这两天说了无数遍的话又说了一遍,“平日里,阿松这孩子围着我转来转去,我烦得透顶,心想这孩子怎么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儿一样安安静静,叫人心疼,没的只会招人讨厌。这会儿她不能围在我跟前儿转了,也不能给我惹麻烦了,我这心里反倒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你说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 张婆婆劝慰她:“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不妨想开点,你还有阿桧呢。” “要不怎么说我的阿松命苦,他们姐弟俩我打小就知道疼阿桧,把阿松像根草似的撇一边,她倒也伶伶俐俐地长大了……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如今全完了,我的女儿,她才十岁啊,还没有许人家……” 王家娘子潸然泪下。张婆婆不住地安慰她。聊了有半个时辰,声音越来越低,王家娘子终于抗不过累,睡着了。 张婆婆抹着泪出来,“阿松这孩子平时怪讨人嫌的,这会儿看她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我这心里又怪难受。天可怜见,叫她活过来罢……” 哭着去了。 王家娘子睡了有半个时辰,突然惊醒,在屋子里也不知同谁吼:“你们来干嘛,我女儿还没死呢!走开,都给我走开!” 阿松连忙和王二冲进房里,方知她在驱赶青蝇。 青蝇嗡嗡飞舞,王家娘子赶来打,脚被桌腿一绊,险些没摔倒,亏得王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王家娘子眼睛充血,红得吓人,嗬嗬叫嚣,“快与我打!” “跟只蝇子叫什么劲儿!” “你甭管,阿松,拿蝇拂子来!” 阿松见母亲神色骇人,赶忙取来蝇拂子与她。 王家娘子接过蝇拂子,满房间地赶青蝇,口中念念有词,“人还活着呢,你们赶来落什么,晦气东西,滚,滚!” 王二看着自家娘子疯癫的模样,蹲在墙根下,以手掩面。 阿松则默默退出了房间。 她曾经以为母亲不爱她,为此暗自难过。其实她错了,母亲是爱她的,父母都是爱她的,他们只是、只是在只有一根羊腿时,会毫不犹豫地塞给弟弟;只是在她和阿桧之前,永远以阿桧为先……仅此而已…… 从偏门出来后,阿松直直朝十味香铺走去。 第八味香:移花(终) 15. “你想提前换回来?”云寐坐在椅上,重复了一遍阿松的请求。 “可以吗?”阿松两根手指绞在一起,小声问。 云寐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托起她那杆碧玉镶金的烟袋,徐徐吸了一口。 烟雾被倾吐出来,愁云一般笼罩着阿松。 “老板娘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吗?”阿松上前一步,双手捏成两个拳头,急切地想从云寐口中讨个答案。 “老板娘固然可以做到,可是你知不知道,假如换回来,死的就是你。” 云寐尚未表态,辛夷先自按耐不住,痛惜地陈述着阿松心知肚明的事实。 阿松愣了一下,继而回:“我知道……” 但是她又说:“那原本就是我的身体,死的原本就应该是我,我不能叫阿桧代我去死。” “胡说,假如在那个身体里的是你,你一定可以避免受伤,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是阿桧没有保护好你的身体,纵算死,他……他……”辛夷原本想说纵算死也该是他去死,但是她说不出那样恶毒的话。 聪明如阿松,如何体会不到辛夷的偏爱,然她只是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我执意与阿桧交换,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还是我的错。” 辛夷见阿松态度这样坚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蹲下来,双手握住阿松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还记得你曾经说过长大以后想像老板娘一样开一间香铺么,你还说想学李太白,游历四方,看一看东京以外的景色,也说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