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在朝中最坚实的一股力量被拔除的同时,掌管这两件事的人还可以听任摆布,那就算是坐上那把椅子的人名不正言不顺,也没多少人敢挺胸抬头地说个不字了。 到那个时候,朝里就当真剩不下什么了。 阮幼清直觉得脊梁骨上一阵发凉。 她不得不承认,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实在太会过日子了,一撮茶叶,不仅毒死了先皇,还要断送掉半个朝廷的性命。 “那……那些有毒的茶叶还没被人发现?” 姜哲轻轻点头,“旁边正好有一罐江南进贡的茶叶跟这个品种一样,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把两罐调换了,他们以为我泡的是那罐贡茶……那两罐茶叶光看不喝还是挺难分辨出来的,好在没人敢冒死尝毒茶的味儿,所以他们就认定茶叶里也没毒,只能是我在泡茶的时候下的毒了。” 这番调换,想必就是太子爷说的姜哲往自己身上招揽嫌疑的法子。 这事姜哲如今说来轻巧,当时那般情景,突然病愈的先皇又突然驾崩于面前,慌乱可想而知,姜哲竟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权衡完这么多利害关系,做下牺牲自己的决定,又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变成这场弑君大案的头号嫌犯…… 阮幼清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在话本之外办得了这样的事。 一丝浓郁的敬慕之意刚从心里升上来,阮幼清发誓,绝对还没有升到脸上,就已见姜哲绽开了一个无比乖巧的笑容,邀赏一般地道:“我厉害吧?” 阮幼清手里要是有糖,一定会往他嘴里塞上一颗。 这才是闹鬼了…… 阮幼清有点儿心虚地板起差点儿涨红的脸,端出公事公办的语调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在你身上搜不到证物,就把你软禁起来了?” 姜哲怏怏地扁了扁嘴,还是点点头道:“还有家里,把家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顺了点儿值钱的东西,然后就这样了。” “顺东西?” 阮幼清狠愣了一下。她原以为那些人是奔着那块皇城探事司的印来的,可如今是为了定他弑君之罪,还要翻找什么? 姜哲眯起眼来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我这条命可以把太子爷溜达得团团转,他们才不舍得这么快就给我定罪呢……就是可惜了那些好东西了。” 阮幼清一时断不出姜哲这话是实话实说还是随口一说,不察地皱了下眉头,没在这件事上深究,只随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想没想过,先皇突然召你们这些人进宫见他,到底是想跟你们说什么?” 姜哲似是头疼得厉害,脑袋在枕头上磨蹭了几下还不见舒缓,到底忍不住抬手揉起了太阳穴,一边揉,一边有点儿遗憾地摇了摇头,轻叹,“猜猜太子爷的心思我还成,先皇的心思就得问老爷子了……” 姜哲对医术这种东西的理解似乎只停留在文字的程度上,真落到活物上就白瞎了,阮幼清见他对着自己的脑袋乱揉一气,越揉眉头皱得越紧,不禁心里一疼,抬手拍开了姜哲的手。 “别戳了,再戳脑袋上就有坑了。” 阮幼清起身坐到床头,把姜哲的脑袋从枕头上挪到她的腿上,从发际开始,由前向后沿着几个穴位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姜哲如今的头发还不算长,都是在她离京之后的这段日子里长出来的,比先前的头发更为乌亮,触手柔韧如丝,再过个一年半载,肯定又是那个让少女大娘都为之神魂颠倒的京城第一公子了。 只是对她而言,京城第一公子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如今在她心里,他就是个英雄,跟那些随她爹在边疆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男人们一样,是敢于豁出性命去保家卫国的天字第一号大英雄。 只是奋战在疆场上的英雄人人皆知,人人称颂,他却是一个人在这里为了一场永远不可能公之于众的战役而默默苦熬,熬不过就是生生世世的乱臣贼子的骂名,熬过了也不过就是无罪开释,见惯了冤假错案的老百姓又怎么会为一次看似合情合理的软禁而夸他些什么。 兴许在那些已在姜哲冒死调换茶罐之间被保下性命的人里,就有人这会儿正窝在高床软枕间,对怀里的美人不痛不痒地说着景家四公子的风凉话。 什么景四公子就是个绣花枕头之类的话,她原先在心里也是有那么些认同的,毕竟在她认识他的那个年纪,同龄的男孩们都是枕头,好歹他还是绣了花的。 如今…… 同龄的男孩们多半还是枕头,而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声不响地变成金镶玉了,只是始终没有扔掉那层绣花枕头皮罢了。 阮幼清心里想着,嘴上不由自主地嘟囔了出声,“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阮幼清意识到脑子里想的事儿竟嘟囔出声的时候已经晚了,姜哲已抬起了眼皮,那束可以洞穿人心的目光落在阮幼清薄薄的脸皮上,登时激起一片诱人的红晕,把姜哲看得一阵莫名其妙,禁不住追问:“你没发现什么?” “你脑袋好像不是特别圆。” “……” 赶在姜哲发现她这话是临时抓词之前,阮幼清手上稍稍多使了些力气,姜哲吃痛之下轻哼了一下,哼声刚开了个头儿,就被阮幼清一把捂了回去。 有人进院来了。 阮幼清静定地对姜哲使了个噤声的眼色,把姜哲的脑袋从自ʝƨɢ己的腿上挪回到枕头上,利落地给他塞好被子,给自己整好衣衫,抄起搁在床头的空碗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阮幼清拿着空碗走出去的时候,齐叔正走到庭院正中,见阮幼清从里出来,齐叔就地站定,一团和气地微笑着,待阮幼清走近来,才压低着声音客客气气地道:“姑娘吃好了?” “谢谢管家老爷,多少还是有点儿难吃,剩了小半碗拿给景大人当人情了。”阮幼清气定神闲地说着,把碗往齐叔手上一递,像模像样地打拍了一下一干二净的手心,带着几分不耐道,“折腾这么一宿,都没落着闭闭眼,我得找冷将军还还价了。” 齐叔带着满目的理解点了点头,“冷将军承诺给姑娘九百两,对吧?” 阮幼清点头,“对。” 齐叔伸手摸进怀里,摸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笑眯眯地递给阮幼清,“姑娘辛苦了,一千两,姑娘收好。” 阮幼清猜,这想必是齐叔昨晚见她是个要钱不要脸的主儿,想使银子把她留下来,于是阮幼清玉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揣进怀里,“谢谢管家老爷。” 谢罢,阮幼清起脚就往外走,看得齐叔狠狠一愣,待阮幼清擦肩从他身边绕过去了,齐叔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上两步,在院门口把阮幼清拦了下来。 “姑娘……”齐叔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你的工钱在下已付过了,姑娘还要去哪儿?” (四) “工钱?”阮幼清夸张地皱起眉头,“雇我来办差的是冷将军,工钱当然是她给我,你给我什么工钱?” 齐叔的印堂隐隐有些发黑,“你刚刚收了银票,可不要赖账。” “我怎么就赖账了?”阮幼清一下子把嗓门提高了一度,还一声比一声高,“你给我的时候说是工钱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