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头至尾,除了刚才的那句话,没有叫喊过一声。 鞭子落下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往前挺了下,硬生生地把痛憋了下去。 “娘子。” 身后,裁光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她只一步之遥。 “打!用力啊!” 前面,西风又喊了一声。鞭子落在身上,他闷哼着,喉结也用力地往下压。 一前一后,两种声音,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两种全然相异的境界。 这次,她听了劝,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身后的鞭声依旧响彻庭院,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 她觉得心口被这声音束缚着,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又觉血气在胸腔中一阵翻涌,找不到可以发泄排解的出口。 “再来!嗯……” 身后这声呐喊如同一个信号,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只手撑在身侧一棵枫香树干上,喷出一口鲜血。 裁光有些慌,忙上前要去搀扶,却被花阴一只手拦住了。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血迹,惨惨地笑了。 “娘子……”裁光低低地问了句。 花阴慢慢站起身来,松开了树干,又抬起衣袖来,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 “我们走。” 裁光见状,又像刚从主院出来时那样,跟在花阴的身后,默默走着了。 只是,在将将要绕过假山时,他又回头瞥了一眼。 再回过头来,花阴已经走到前面的石桥上,身影是如此索然,如此孤凄,如此的踽踽凉凉。 正像是一片枫香,离了枝头,便永不回头。 第四十九章 接头 出了和融堂的大门,花阴仰起头,直直地盯了会儿天空。 裁光两手叠着垂在身前,也往天上瞟了一眼。 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 再低下头时,花阴已往东面走去,他步履加快,跟了上去。 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两侧摆着各种各样的摊位,不管有无人光顾,一应都卖力吆喝着。 可路上的行人,大多一副截然相反冷漠相,甩着衣袖径直往来,倒像是另一个世界。 人流之中,时不时有群小孩子,成群结队地跳来跑去,脸上洋溢着纯净而欢乐的笑容。那笑容如此的单纯明丽,明丽得让她觉得,她与他们也来自不同的时空。 这时,一个身穿红布衫的小男孩儿,也不顾身旁被撞行人的冷眼和怒斥,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又跑到一个糖葫芦架前面,盯着一串串鲜红欲滴的山楂丸子看着,口水都要流出来。 他一身红衣,倒与那支糖葫芦架相映成趣,分外显眼。 花阴远远看着,见他从衣兜里揣出几个铜板,又搁在手心里,一根手指细细地排布数了会儿,才念念不舍地把那钱,交给旁边的花白胡子老头儿。 老头儿笑眯眯地,从架上取了只冰糖葫芦,递到他的手中。 花阴原以为,从他那双一直黏在糖葫芦上的眼睛看来,他必要先咬上一口,满足那个简单却甜蜜的愿望。 但他没有。 小男孩儿笑着,踮起脚尖往人群里探了探身,某一刻里,他的眼里划过一道亮光,而后朝那个方向挥了挥手。 这时,花阴才看见,那个光亮的源头,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小女孩。 而她的手里,牵着一根风筝线。 花阴的视线顺着那根浅浅的风筝线往上看,眼睛眯了眯,而后自然地转向那两个正在分享糖葫芦的孩子。 不错,那就是了。 那只雪鸢制的并不是很精致,只随意分了几块,涂上不同的颜色。 只是,仅凭双翼淡淡的兰紫,便足以让它超凡出众。 师姐曾说,非这世上绝无仅有,她不择之。 想着,花阴横着穿过人群,也来到那根糖葫芦架前面。 那老头瞧了她一眼,或许觉得想她这样衣着的女子,不会对这种街头旮旯的小吃食感兴趣,就仍是坐在那里,并不像前面路过的一些小摊贩那样,扯着嗓子去吆喝。 反之,那个小女孩看到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抬头望着,两只小辫子扎在脑后,又歪了歪脑袋,好奇道: “姐姐也要买糖葫芦?” 花阴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她弯下腰来,看着她手中牵着的风筝,“这风筝很可爱。” “是在前面的风筝铺子买的,就是那里……” 说着,小女孩扭过头去,也踮起脚尖,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指着街北的某处店铺,指了好一会儿。 花阴往那处看了看,然后对小女孩笑笑,买了一支糖葫芦,塞到那个小女孩的手里。 “谢谢。”她说。 而后,像是才想起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花阴往后扭头,“咱们去前面看看吧。” 裁光也不答,只是把头往更深处低了一低。 花阴见他这样,也不再多说,沿着街道一路向东继续走去。 她来了这城里这么久,确实没怎么好好逛过,除了七夕和—— …… 街道两侧的小贩仍旧热闹地吆喝着,她本是已经习惯了这些声音,可此刻,目光还是转到街道另一侧。 那里有一家茶馆,装饰朴实,看着是新开业。一个小厮站在门口吆喝着,满脸都是汗珠,脖子上挂着一条旧毛巾。 看起来没什么独特的。 但在她想要竭力抹除一些事情时,那样普通无奇的景象,就被刻意地添上某些强大的色彩。 花阴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着。 不多会儿,那家被指的风筝店,便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家风筝店不算太大,粗粗算来,甚至还没有陈风苑的四分之一。但一眼望去,里面百花齐放,陈列了各式各样的风筝,像是飞上了一个人间天堂。 花阴跨过门口的木坎,走了进去,细细地看着四周悬挂的风筝。 这家风筝店的老板也和刚才卖糖葫芦的老头差不多,并不主动地哄劝客人买什么,只是立在柜台后面,只顾低头拨弄算盘算账。 花阴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认真的程度,别人在门口顺手牵羊,拽下来一只,他估计也难以察觉。 进去转了半圈,她并没有发现那只雪鸢风筝。待她经过柜台,又半圈转回来的时候,正对着门口的光线有些刺眼。 她抬起一只手来,遮在额头上,等再定睛看时,她的眼睛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而后迅速垂下眼眸,又在屋里转悠着。 转了半天,她叹了口气,问了柜台后的店家: “你们这里没有雪鸢风筝么?” “没了。”他回答完,又低下头去拨算盘。 “……” 花阴觉得,他家的生意做得很是奇特,或许能对上某些同样奇特的人的胃口。 她跨出门时,往对面望了望,随即便抬脚,进了那家成衣店。 这家的老板便不似刚才那家,老板娘从她在门外三尺的时候,就看见了她,甚至掺了她一只胳膊架进屋来。 “姑娘天生丽质,最是适合这套。” 老板娘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她到屋子深处,指着件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跟她热情地介绍。 见她没有立刻拒绝,反而走近了去摩挲那裙子的衣料,老板娘脸上的容光愈发亮了起来。 她一面不厌其烦地介绍着,一面伸手去将那件裙子取了下来。 “姑娘去试衣间里试试,这件穿在姑娘身上啊,保准叫你家夫君挪不开眼呐!” 花阴的唇角牵出一丝笑来,而后接过那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裙,又往门口看了一眼。 裁光见她看过来,又是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退到门外等候了。 花阴这才顺着老板娘指的方向,往试衣间里走去。 说是试衣间,其实也不过是那一张深蓝色的布料,将整个屋子辟出来一小块地方。 走到那块布门帘前,她又往门外瞧了一眼,这才掀开帘子一角,走了进去。 第五十章 心法 “师姐。” 岫君今日穿着一身寻常的对襟衣衫,站在试衣间的一个角落里,面色舒然。 花阴把那件衣服放在旁边的矮凳上,看到她,眼睛又有些泛红。 “最近过得还好么?” 岫君走过来,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肩头。 算起来,她与师姐上次见面,已是将近两月前的事了。可是,她却觉得漫长如两个年头。 花阴轻轻点了点头。 身侧,岫君微微叹气,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紫色瓷瓶,递到她的手中。 “你现在,应该已经见到他了吧……” 花阴看见师姐的唇几不可见地颤动了些许,似乎想要说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