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朋友们的呐喊声中,楚星终于来到了终点前。 我眼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在环顾四周后,从焦急的期望,变成了无助的彷徨。 最后,他在距离终点不到一米的地方,站停了。 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中间。 好像能听见他的呜咽。 我呆在阴影里,悄悄地转身离开。 脑海中,时时冒出一个想法。 楚星他,那么卖力也要跑到终点,最后又放弃了。 是因为没在人群里看到我吧。 他说过的。 要向我在的地方奔跑的。 可是楚星,是你亲手推开了我。 21 我拉黑了楚星所有联络方式,除了邮箱。 后来,我收到过一封邮件。 邮件的附件是一张他和那个男生朋友的合照。 照片上,楚星笑得很开心。 他说,他要移民去意大利了。 他说,他再也不能跑步了,但是这样也蛮好的。 他说,时雨,希望你好好的,继续勇敢热烈的活着。 最后,他问,他只有一个问题,时雨,爱过我这件事,你后悔吗? 我没回复。 最后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再见了,楚星。 22 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是在楚星大学的贴吧。 上面说,楚星退学了。 有人扒出他是某实业老板的儿子,家产丰厚,羡慕地猜度他也许是回家继承家业了。 我翻了几页,看见帖子下,有人提到了他那场失利的比赛。 「那天他哭得很惨,他应该是非常非常在意那场比赛吧。」 那个帖子,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 但也只是一时的。 没多久,楚星就消失在人海了。 那时候,我找了新的工作,很顺利,领导也很器重我,几个月过去,已经做到小组组长的位置。 我变成了城市中随处可见的年轻白领。 领着还算可观的工资,应对着工作中随处可见的烦心事,在奔驰的地铁中穿梭。 我还在跑着步,风吹过耳边时,偶尔会幻听到楚星的声音。 「姐!」 他总是在我耳边兴奋地大声喊,「我们一定是冠军!」 然后我就会想起那时候,我们共同的梦想。 吃一顿好的饭,买一双贵的鞋,去漂亮的地方,住干净的酒店。 现在这些事情,我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只是,我的身边,没了楚星。 23 又过了几个月,领导带我去跟合作方吃饭。 我再次遇见了跟楚星合照的那个男生。 他叫林起,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成熟了许多。 为了拿下这个大单子,我拼了命地喝酒,中途去厕所吐了七次。 席间,林起看着我,一直欲言又止。 快结束时,他喊了我的名字,递给我一盒胃药。 「时雨,你还……」他斟酌着开口。 我扯出一个标准的商业微笑,「林先生,如果你想说关于楚星的事,就不必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楚星去世了,肝癌。」 「他说过,不让我们任何人告诉你,因为告诉了你,你一定会骂他。」 「我只是想说,你别恨他。」 楚星体质不好,小时候常做手术,后遗症一直在。 运气不好,发展成肝癌。 一年多以前发现的。 我条件反射地计算日期,就是在他世锦赛比赛的前后。 「他一直瞒着你,甚至瞒着我们。」 「到最后,我看见了他的确诊报告。」 林起抽着烟,徐徐道来。 像是在说上辈子的事情。 我在心里闪过楚星时不时丧丧的表情。 心里缓缓说了句,哦。 原来,不能参加全国赛,是因为这个啊。 「他走之前,疼么?」 过了很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24-楚星 病得最重的时候,我时常会想,如果时雨在我身边,一定会假装很凶地骂我,骂我生病了还要去逞强比赛。 在我睡着后,她又会心疼地哭鼻子。 「楚星,你疼不疼啊?」 梦里,时雨皱着脸问我。 「不疼啊。」我攥着时雨的手,再次体会被风掠过的速度。 然后,醒来。 大梦一场空,只留下一身的冷汗。 我最近频繁想起第一次做手术的感觉。 那年我五岁,被父亲牵着手,在医院里穿梭。 很快,被推到手术台上。 睁开眼,全部是手术室莹白色的灯光。 我能清楚感受到手术刀在切开肌肤,害怕极了。 但翻涌上来的麻醉剂,让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之后很久,我都在家与医院之间往复。 渐渐地,我不得不接受一件事: 恰恰是手术室的灯光,照亮了我的生命。 那时,我还是很小,已经知道,这世界没有神。 或者说,神在手术室里。 25 因为病痛缠身,孩子们都不愿意和我玩。 他们被父母嘱咐,别去惹麻烦。 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这太残酷了。 我家明明有很多钱,我却早早被这具垮掉的身体教育,金钱买不来情分。 于是,我只能更加努力地表现善意。 变得彬彬有礼,乐于助人。 去背下很多笑话,做些滑稽的动作,逗别人笑。 努力没有白费,我真的交到了一些朋友。 可是回顾曾经,我才知道, 当时的我,患上了讨好型人格。 对于一个家境富裕又白白净净的「小公子哥儿」来说,真是令人沮丧。 26 一具健康的身体,始终是我心中的刺。 后来,我开始爱上长跑。 朋友们都说,我看上去越来越健康了。 只有我知道,每天夜里吞下十几枚药片的苦涩。 那是我冗长又叛逆的青春,我的父亲每天告诫我,不能做剧烈运动。 「别忘了,是家里有钱,才让你活到现在。」 「你这么幸运,就不要不识好歹。」ľ 「只要我在,我就能让你过上最好的人生。」 是的,我的父亲,将我保护得很好。 好到,在我大二那年,就为我物色了一个妻子。 他好像是生怕我哪天挂掉了吧。 一定要让我,尽早体验到人生的每一个阶段。 可是我想。 我多希望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孩子, 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 去过一个普通的,有活力的生活呢。 「你说的很对,不幸运的是我妈。」 那天,我淡淡地反驳了父亲。 「如果不是你坚持让我妈生下我,我不会拖着这样一副残躯出生,也不会,背上我妈的命。」 他沉默了。 很久,他说,「滚。」 那天,我滚到了时雨身边。 遇见时雨以后,我一度以为,我过上了最理想的生活。 与「时雨」在一起,我会感觉,自己是正常人。 火锅店那天之后,我们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因为时雨一直以为我们都是赤贫阶层。 她会向我坦露自己的自卑,自己的无力。 然后风风火火地「压榨我」。 让我跑得更快,以便抢回奖金来平分。 看到她那么渴望金钱,我真的很想告诉她。 像现在这样努力又抱有希望地生活,已经是我每天梦想的完美生活了。 此时,我无比庆幸自己在儿时的「训练」。 我的笑话,全讲给了时雨听。 我的滑稽,全在时雨面前一一表演。 我苦心修炼的体贴、乐观、帮助……所有优点。 全在这个时候,反哺给了我最愿意给予的人。 27 可被我一直「讨好」的朋友们发现,我和时雨在一起时。 我坦诚了,自己在隐瞒家境,和时雨恋爱。 大家都古怪地看着我。 像是,在看一个怪人。 场面一时冷下来,我忙摆手,脑子飞快转动。 我想到一个,能击中这些富二代笑点的梗。 「偶尔也要与民同乐嘛。」我轻描淡写的说。 那语气很轻佻,我都觉得自己恶心。 可大家一瞬间笑起来,前仰后合的。 那场聚会上,我讲了很多「与民同乐」的烦恼。 真鞋装假鞋,心疼啊; 吃临期的牛肉,担心啊; 被几万块钱压榨,委屈啊。 最后的时候,我总算说出自己的诉求。 「你们可别暴露我呀。」我说。 大家纷纷点头,聚会就结束了。 我一个人,喝着冰冰的饮料。 我想。 这个恶心又讨厌的讨好型人格。 只会奉献别人快乐,搞砸自己生活。 大笑里都是苦涩。 时雨,你真倒霉。 我们相互讨好。 最终却成为别人的笑料。 28 我开始加倍对时雨好,甚至尝试过,跟时雨表白。 那是我第一次,爱上一个人。 那天,我花了很多的心思。 路边摊的烤串,是我自己买的澳洲牛肉。 海鲜,是我重金空运而来。 啤酒,是牛奶花生酱味道的精酿。 提前吩咐老板时,老板神色都怪怪的。 其实,只为了在喧嚣的脏摊上,看到时雨吃几口后,双眼冒光的样子。 我想说,时雨啊,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却因为横亘在我们中间的谎言,那句话哽在喉头,说不出口。 于是我说,「时雨姐姐,我们一起过这样的生活。好不好?」 时雨愣了愣,她狡黠地伸出手,捏了捏我的脸。 「那奖金可要全部上交哦。」她说。 好啊。我轻轻笑着说。 没说的是,时雨指甲划过脸颊那一秒,很奇怪。 我竟想起小时候,手术刀切开肌肤的感觉。 哦…… 于是我明白。 时雨,这个女孩,是我的手术室。 能治愈我一切苦难。 那时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