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忙宽慰:[主君莫伤心多虑,况且女君此刻正好端端的在府中,只是一个梦罢了。] 裴稷饮了一口酒:[或许只是梦吧。]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又道:[你派人去盯着宋家,她回去了几日便身体无碍实在不寻常,今日宋家又似乎在隐瞒什么。] 周放走后,我在裴稷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若不是我现在是魂魄,我是断不敢这样瞧着他的。 他刚才说梦见我和一小小孩童站在梨花树下,是否我和孩子死的时候,他是有感应的。 他……也在意过我么? 夜风缓缓吹来,有虫在欢快的叫,月影横斜,裴稷饮下杯中酒,我没有影子。 良久之后,他终于起身向宋如初的院子走去。 宋如初却已经睡了,她靠在床边,嘴角还带着笑意。 她不擅长等人。 等人的时候,尤其是等一个生杀夺予之人时,是根本不敢睡着的。 叶儿想将她叫醒,裴稷摆了摆手,轻声道:[让她睡吧。] 宋如初真的是福星。 你看,就算她是装扮成我,也能立刻拥有我不曾得到的。 10 我想给裴稷报梦,告诉他我就被埋在宋家那棵梨树下。 但我又不知怎样入他的梦。 此刻他正睡着,眉头紧锁,像是在梦魇中。 过去三年我见过很多次他这样的时候,有时候他也会梦中落泪。 我想要叫醒他时,他会立刻醒来用力掐住我的脖子。 见是我后,才松了手。 那时候他说让我不要在他睡着的时候碰他,因为他会杀了我。 我胆怯了很久,直到后来听人说裴稷在北境那些年经常遇到刺杀,所以他睡的一直不安稳。 我想了想,双手捧着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也许就能入他的梦。 可是依旧没用,他这样警觉的人,却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这几天我也试图找过别人和别的鬼魂,可我好像被困在了宋如初身边,只要离她远一些,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又拽了回来。 我不知道她还对我做了什么,我难道要永远被这样缚着么? 我正抬头准备出去的时候,裴稷突然搂主我翻了一个身。 明明我没有实体,可他却好像就能抱住我。 然后他也醒了。 他看着空空的怀抱,愣了片刻后喉头动了动,呼吸从沉重慢慢平稳。 然后我听见他说:[裴稷,别被她迷惑了。] 在我们这段姻缘里,他始终是清醒的。 即便那么多个夜里他好像要将我刻入骨血,可当东方微光起的时候,他又恢复成北镇王裴稷,我还是宋家女如初。 11 天还未亮时,宫里又来了人,说天子突然醒了。 裴稷进了宫,不久之后,丧钟传来。 天子驾崩,举国悲戚,新帝年幼,裴稷摄政。 十三年前他戴着枷锁被流放北境军营,十三年后他踏着尸山血海站在了最高处。 然后,他开始残忍清理。 当年的五大家族被他杀的只剩宋家。 坊间笑谈:[朱王罗谢四家当年不应送珍宝而是应奉上美人的。] [就是,珠宝都是俗物,唯人有情。那位女君我也有幸瞧见过,当真是生的琼花玉貌我见犹怜,就算北镇王再怎么铁石心肠,又怎抵得过美人缠绵。] [我可是听说北镇王只要在府中,那可是都不下女君床榻的。] 我听到这些话语时,阿娘正在夸宋如初:[乖女儿,现在你可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连太后都比不过你。] 宋如初兴致缺缺:[尊贵又有什么用,女儿都一个多月没见到君上了。] 阿娘劝她耐心些,说他目前正在处理朝政,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宋如初担心别的女子这时候代替她。 阿娘笑道:[且说目前没有,就算有,爹娘也会替你除掉。] [阿娘,你对女儿真好。] 阿娘说:[不对你好对谁好,你可是娘一手带大的珍宝。] 我怔怔的看着她们,是因为我不是在阿娘身边长大,所以我就如她口中的别人一样可以随意除掉吗? 宋如初又问我尸身的状况,阿娘说没有再挖开看过,但大抵是已经腐烂成了那棵梨树的养料了。 我低头看着我的脚,觉得阿娘说的是对的。 前几日我的脚就开始变得透明,我想我是在开始消散了。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停留人间,也不知能停留多久。 更不知为何我死了这么久,也没见鬼差来拘我。 12 又过了两日,裴稷终于要回来了。 宋如初在镜前精心装扮。 她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叶儿,从前真的是君上自己来这里,阿梨没有主动去请过么?] 叶儿回道:[是的。] 宋如初不屑一声:[那她真是手段了得,从前是我小瞧了她。] 叶儿又说:[女君,您要不要换一身素雅些的衣裳,二小姐极少穿这样鲜艳的。] 宋如初冷了脸:[她是她,我是我,我喜欢什么便穿什么。] [可是……] [叶儿。]宋如初转过身看着她:[已经两个月了,宋阿梨正在变白骨,有什么好担心的。] 前些时日我还觉得她聪明,现在她却这么拎不清。 不,她也不是拎不清,她只是急于摆脱我的影子。 没有谁愿意一直做别人。 13 傍晚时分,裴稷终于来了。 一身玄色暗金蟒袍,杀伐中也添了矜贵。 他本就是贵族子弟,只是从前被血和仇恨掩盖了内里。 宋如初忙起身迎接,她眼中是惊艳与迷恋。 [君上,您终于回来了。]宋如初娇软的依偎在裴稷怀里。ӱz 裴稷此刻也是气势激荡。 位居高位,美人在怀,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 他搂住宋如初纤细的腰肢,眼中的凌厉也渐渐消散,攀上些许的温柔。 [恩,回来了。]他哑声应了她。 下一刻,却又眉头皱了皱:[你的香还没换么?] 宋如初眼神有些躲闪:[换……换了呀,君上那次说不喜之后,妾身就再也没用过了。] 裴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最后并未说什么,与他一起用了膳,然后离去。 他一走,宋如初就把身上的珠玉香囊都扯了下来:[我都用了这么久的梨香,差点把自己都腌入味了,君上怎么还说味道不一样。] [叶儿,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不想你家人活了?]她厉声问道。 叶儿立刻跪了下来:[奴婢绝不敢骗女君。] [那这是何故?] 叶儿想了想:[或许不是梨香而是体香的缘故?奴婢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味道。] 宋如初道:[什么梨香体香的,难道他不是看脸么,我现在与那灾星几乎一模一样,我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 宋如初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裴稷以前也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什么香味。 我飘到裴稷那边,他坐在案前,明灭的烛光里,他看着案上的砚台。 曾经,他在这里写字,我在一旁研墨。 窗外是修竹,每当风吹过的时候,竹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