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依旧苍白,青丝垂落在身后,卷翘的眼睫扑扇着时,微微红肿的眼睛里也有了神,不再像是刚醒来时无措。 等宁娘子退出去后,屋中只剩她和宁裴二人。 阮玲珑小心翼翼地抬眸。 对面的人一身玄色锦衣,墨簪挽发肆意,褪了初见时的冷戾,神色疏懒地斜靠在榻边。 明明是个被人唾骂的奸佞阉党,手段狠厉无人不惧,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宫中那些内侍身上的阴柔之气,反而眉目舒朗如玉泉落于山涧,浑身上下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凛然贵气。 或是察觉到她在看他,他剑眸轻抬。 阮玲珑连忙一缩,垂眼低头抓着被角。 “宁娘子的话忘了,手不想要了?” 见她下意识缩手,宁裴似轻叹了声,“怕什么?” 见女孩儿不出声,他说, “䧿山上你出现的太过巧合,我近来又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京中人皆知我每年此时会去山中祭拜故人,你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缘由,我只将你当成了那些人派来的刺客,才会险些杀你。” “如今查清,自不会伤你。” 他声音依旧淡淡,可与山上动辄要人性命不同。 阮玲珑虽然还是怕他,也记得自己昏过去前骂了这人,她抬头小心翼翼地道:“那督主可以放我离开了吗?” “你想走?”宁裴看着她。 玲珑呐呐:“我一夜未回,府中会担忧……” “阮家并没人去过灵云寺找你,至今也无人知道你险些丧身在那林中。” 手心猛地收紧,玲珑脸上一白。 “你跟阮瑾修一起去灵云寺,他却将你一个人留在那林子里,与你同去的有你的表哥谢寅,有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陆执年,可他们都只记得那个哭哭啼啼的庶女。” “他们昨日回城之后,就哄着那庶女去了珍宝楼买了首饰逗她开心,后来还去游湖泛舟,没有一个人记得你在城外一夜未归。” 宁裴不是愿意将腐肉留在体内的人,自然也不想叫小孩儿自欺欺人。 “昨夜山中大雨,若非我凑巧路过,你早已经摔死在那雪坳里。” “你那兄长明知山中危险,可回城到今日都没出城找过你,就连阮鸿和阮老夫人也毫无察觉,你那个婢女倒是想要来找你,却被阮瑾修以冒犯了那庶女为由打了几板子。” “你确定你要就这么回去?” 宁裴的话如同刀子,刺得阮玲珑惨白着脸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阮姝兰入府之后,她处处不如意,每有争执时她总会因为阮姝兰跟阿兄吵得天翻地覆。 昨日是她母亲冥诞,她特意跟阿兄他们一起去灵云寺上香。 原是约了谢寅和陆执年一起外出散心,顺道缓和跟阿兄之间的关系,可她没想到阿兄居然会带上了阮姝兰。 她本就极为厌恶阮姝兰这个外室女,更不喜阿兄跟她亲近,一路看见谢寅和陆执年也处处关照她,甚至为了那个外室女忽略她时,她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气。 等上山之后阮姝兰“不小心”打翻了她母亲的长明灯,将她母亲的福祉毁了一地。 她所有怒气就都爆发出来,气急之下给了她一巴掌,阮姝兰就哭着跑了出去。 阮瑾修满眼焦急骑马在林子里将人追回来,表哥谢寅和陆执年也拖着她过去让她跟阮姝兰道歉。 阮玲珑自然是不肯。 她又没错,她凭什么跟阮姝兰道歉? 阮玲珑口不择言骂了阮姝兰几句,阮姝兰就哭哭啼啼说要回安州。 阮瑾修当时便大怒斥责她毫无教养,没有女子谦顺之德,说她欺辱身世可怜的阮姝兰,毫无半点容人之量。 她赌气与他吵了起来,他就叫她滚回灵云寺去自省,而本该护着她的谢寅和陆执年也皱着眉头说她太不懂事。 他们几人只顾着去追哭的梨花带雨的阮姝兰,将她一个人留在了白茫茫的林子里。 上一世她在林中迷了方向,天黑后马儿受伤摔下了陡坡。 她没有这一世的运气遇到了宁裴被人救了上来,而是摔下去滚进了深不见底的雪窝,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被过路的农户发现。 昏迷不醒地送回京城时,瘸了腿,毁了脸,身子骨也被彻底冻毁了。 阮玲珑呼吸时都带着怨恨:“她不是庶女。” “嗯?” “我说,阮姝兰不是庶女,她只是个身份不明的外室女。” 她想起上一世回去后她满是怨憎,姨母也因她受伤气得发狂。 阮瑾修他们刚开始还心怀歉疚,跪在她面前哭着说对不起她,阮老夫人和阮鸿也重重罚了他们,说会将阮姝兰送走。 可后来姨母出事,阮家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他们开始劝她放下过去,劝她怜惜阮姝兰凄苦,他们心疼阮姝兰替她取血求药的大义,喜爱她轻言细语的温柔,而因毁容断腿困在后宅,又失了至亲姨母性情大变的她,就成了人人厌恶的存在。 最初的争执,次次摔门而去。 她的不甘和怨愤就成了他们眼里的“不懂事”,后来她看明白了阮家凉薄,只想要远离他们,可他们却一个一个的来指责她,说她出现在外面会连累了阮姝兰的名声,让阮家遭人耻笑。 他们断了她跟外间的联系,取走了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将她关在废弃的院子里不见天日。 她脸上起满脓疮,苟延残喘地留在那房中“自省”。 外间阮鸿高升,阮瑾修名冠京城,阮姝兰更拿着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成为人人称羡的才女,连陆执年都为她悔婚对她倾心。 阮玲珑满腔怨恨无处发泄:“她说她是我父亲年轻时在外的风流债,是我爹养在外面的外室女。” “祖母他们说此事传扬出去会让阮家名声有瑕,我阿娘也会被人嘲笑,所以才对外说阮姝兰是我母亲身边良奴所生的庶女。” 宁裴眉心皱了起来:“他们说,你就答应了?” “所以我蠢。”阮玲珑红着眼。 宁裴被她这话说的一堵,见小姑娘垂着脑袋露出个发璇,隐约又见了眼泪,他叹了口气尽量声音低些。 “庶女还是外室女先不论,你确定她是你父亲的血脉?” 阮玲珑抬头。 “你父亲与你母亲极为恩爱,你母亲诞下你后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当年京中多少女郎痴迷你父亲风采,竞相求嫁,愿以平妻贵妾之礼入阮家替他绵延香火,都被他出言拒绝。” “他要是真贪女色,何至于养个遭人不耻的外室?” 阮玲珑睁大了眼:“可是三叔和大伯都说……” 不。 不对。 阮玲珑陡然白了脸。 她隐约记起阮姝兰刚到府中的时候,三叔是直接将人送去大房的。 当时大伯母脸色极为难看,祖母也对她十分厌恶,府中只是将人安置在偏僻小院里,才会让她误会以为她是哪家前来投奔的亲戚。 是后来过了几天,三叔才突然说她是父亲年轻时在外留下的血脉。 阮玲珑隐隐察觉自己被隐瞒了什么,用力咬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 第5章又怂又菜小玲珑 如果阮姝兰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女儿,阮鸿他们从头到尾都骗了她。 那他们不仅污了父亲死后清名,玷污了他和母亲的感情,还让那个孽种占着二房的名义夺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唇上渗血,阮玲珑怒声:“我要回去。” 宁裴开口:“我可以送你回去,可回去后你想要怎么做,揭穿她的身份,还是质问阮鸿他们?” 阮玲珑下意识张嘴就想说话。 宁裴淡声说道,“你手中并无证据,质问又能如何?” “阮家有个国公勋位,自诩清贵断不会混淆血脉,他们肯让那外室女留在府中,就说明她身上是有阮家血脉的。” 换句话说,那阮姝兰不是老大阮鸿的,就是老三阮覃的。 “他们敢让那个外室女冒充二房的人,就是吃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