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念初怔住,心霎时间恍如坠入冰窟一般。 她放下车帘,紧紧攥着斗篷的一角,萦绕在鼻尖的甜味也渐渐变得苦涩。 她想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可心中的酸楚不减反增,热泪涌上。 阮念初抑制不住,任其无声淌过冰冷的脸颊。 少傅府。 阮念初站在府外,看着偌大的宅院,头一遭有了疏离感。 她不再是这儿的主人,而是客人,不日将离。 回到院落,阮念初拂去秋千上的雪,轻轻坐下慢慢晃着。 她仰起头,阴沉沉的天不见日头。 有一瞬间,她想起夏日的骄阳,那耀眼刺目的光芒和厉腾很像。 然冬雪之月,待骄阳难现,面前这白雪红梅美景也将消散。 就像她和厉腾在一起十年,终究还是要分开。 “吱”的一声,院门开了,厉腾缓缓走进来。 阮念初转头看去,那俊逸的身影好似让她忆起了十年前,她对厉腾一见倾心,然后自顾深爱至今。 可他的那份情,终究不会再属于她了…… 阮念初看着厉腾站起身,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笑容:“我们和离吧。” 厉腾一怔,心头微窒:“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 “宋映岚是个好女子,别耽误了她。”阮念初微垂眼眸。 厉腾看着她,神情复杂,更觉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阮念初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厉腾,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阮念初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沈家二老扫墓的日子,厉腾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阮念初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阮念初转过头,竟见厉腾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厉腾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阮念初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六章 祈福 阮念初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厉腾率先起身,伸手去扶阮念初:“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起来吧。” 阮念初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厉腾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阮念初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姐姐。 少傅府,正厅。 阮念初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厉腾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阮念初沉默地点点头。 厉腾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阮念初无力地叹了口气。 菊青上前扶着她,不禁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阮念初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她才不能告诉他。 她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阮念初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心思百转千回。 虽然已和厉腾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她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阮念初有些烦躁,她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她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她在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阮念初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厉腾,此时的自己早已过花信之年。 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阮念初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阮念初决定明早就去找厉腾。 巳时。 阮念初算着厉腾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阮念初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她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她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昨夜已想好了,如今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将几欲涌上的咸腥压下后,阮念初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厉腾正在看书,见她突至,略显诧异。 “五日后的祈福日,你可否陪我去?”阮念初温声问。 厉腾一愣,他那日有约了。 可是拒绝的话却忽地卡在了嘴里,阮念初那单薄的身形,还有那隐隐泛着水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让他改变了说辞:“可以。” 五日后。 阮念初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件象牙色洒花长袄,披着大红羽缎斗篷,往日的沉稳尽变成了明艳活泼。 她立在雪中,笑靥如花,远远胜过院落中那红梅。 厉腾怔怔地看着阮念初,眼底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没等他反应,阮念初拉着他就往祈福塔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塔下人很多,阮念初紧紧攥着厉腾的手,生怕人群将他们冲散。 厉腾看着被一只温暖小手握着的掌心,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挤到塔下,阮念初仰望着祈福塔,叫厉腾一同许愿。 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心道:天神在上,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唯这一回!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厉腾,目光深情缱绻。 厉腾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睁眼看着她:“怎么了?” 阮念初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那日同你说和离的事我没有在开玩笑。” 闻言,厉腾身形一震。 第七章 一月之期 “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妻,疼我,宠我,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阮念初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厉腾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阮念初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暗自甩掉那些悲戚,扬起抹笑容亲昵地挽住厉腾的手臂朝外走。 厉腾身体僵了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他没有抗拒。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落在二人的黑发上。 这一刻,阮念初恍惚觉得她和厉腾走到了白头…… 两人在外头玩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回府。 厉腾要送阮念初回房,她却拉住他,笑道:“从今儿起,你在府的日子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闻言,厉腾心生了几丝怜意,这两年他与阮念初甚少一同用膳,他的确没照顾好她。 厉腾点点头,算是同意。 阮念初心中不免有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凉。 与他一起用膳都渐渐成了奢望,现在可以了,却是在和离与她离世前夕。 阮念初让小厮备了碗面。 厉腾听到“面”一字,才惊觉几日前是阮念初的生辰。 他眉心微拧,面带歉疚:“抱歉,我忘记了你生辰,明年我……” “没事,你还能想起,我便很开心了。”阮念初打断他,语气风轻云淡。 不一会儿,小厮将面端上,厉腾将面推到阮念初面前:“尝尝。” 热气扑鼻,阮念初觉着眼眶微湿,她吸了吸鼻子,冷气涌进,像是又把利刃在她心肺间四处乱绞。 她看了眼厉腾,将那似乎带着血的咳嗽硬生生吞下,再匆匆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吃着。 “你慢些。”厉腾轻声道。 阮念初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味道,没有变过。”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厉腾的目光渐渐复杂。 阮念初低下头,一口口地吃着,热气中,她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进了嘴里,很咸很涩。 眼瞧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厉腾将她送回房后,转身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