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怕我被他吓坏,怕我再一次厌恶他。 可他低估我了。 我定了定神,什么也没说,从袖中掏出手帕,走过去,抓住他藏起来的手,仔细擦拭。 他讶异片刻,心渐渐安宁下来,想要将手抽回:「别碰,脏。」 我用力攥住,低头慢慢地擦。 用轻松的语气,问他:「你是探花郎,又不是武状元,哪里学来的这打打杀杀的功夫呢?」 他垂下眸子:「燕门悍匪横行,待久了,自然就会了。」 悍匪横行。 那些年,他都吃了多少苦头啊。 我鼻头一酸,差点要哭出来,忙呼呼气忍下去。 「你给我买的簪子呢!」我叉腰问他。 「现在去拿。」 「还有我的梨蓉糕,你是不是忘了?」 「买了,叫了索唤,送回家去了。」 他低头看着我笑。 「夫人交代的事,我怎么敢忘?」 8 这日过后,我与顾行渊,便当真如寻常夫妻一般,过了几日安宁日子,白日里,他上朝,我做我自己的事,夜里,两个人便偎在一起下棋读书。 不几日,便到新年了。 我望着四处腾空的烟花,心中惆怅,不知道宁古塔的新年,是如何过的。这些日子,我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些指认我爹证人,似乎都与一间花楼有密切往来,但究竟是什么往来,我尚未查明。 还有一年。 我握了握拳,暗下决心,倘若不能翻案,我便是落草为寇,也要将我爹娘劫出来。 「辞盈,你在想什么?」顾行渊忽然出现在我背后。 我吓了一跳,掩饰道:「没事。」 为我爹翻案的事,我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毕竟危险,我不想连累了他。 他却似乎看穿了什么:「可是在想岳父岳母?」 「诶?你怎么知道?」 他眸光动了动,望着我,最终掩饰过去,道:「猜的,你放心吧,我托人去宁古塔探望过他们了,他们一切都好。」 「好,那便好。谢谢你。」我对他笑笑。 他不再言语。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我轻咳一声,望着远处不知哪个大户人家的烟花感慨:「好美啊,你看。」 他笑笑,问我:「你想放烟花吗?」 「想也没用吧,这东西也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那你等我,我去去便回。」 「啊?」我一把拉住他,「你去哪里呀?今日各处商户闭门,也没处买去呀!」 「你等着我就好。关好门,年节里小贼很多。」 他拍拍我的手,叫上平安,一起出去了。 我在家中等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人叩门了。 「来了来了!你怎么这么快!」 我冲在春喜前头,兴冲冲地开了门。 眼前的人却是沈一谋。 他身着黑袍,从头裹到脚,只露出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神神秘秘,像是怕被人认出来。 「你怎么来了?」 他道:「拜年。礼尚往来嘛。」 真稀奇。 我纳闷地瞧着他,便见他眸子转动,往院内瞧了瞧:「顾行渊在不在?」 我轻嗤:「你管他在不在,你是来拜年,又不是来偷情的。」 「真粗俗。」他淡淡道。 我被他噎住,过了会儿,才往旁边让了让:「既然来了,便喝杯茶吧。」 他像是等着我这句话似的,立刻抬脚:「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好讨人厌的一个人呐,我当初究竟喜欢他什么? 我气得对着他的背影踹了一脚。 「我看见了,幼稚,成了婚也一点没变。」他冷笑一声。 随即立在院中,摘下头上的斗篷,打量我家。最终,露出一声轻嘲:「堂堂探花郎,住所竟这样寒酸。」 我也冷笑:「他又不像你,簪缨世家,百年望族,哪有那么大的房子住。」 「他本可以有的。却偏要娶你,自毁前途,实在愚蠢。」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家房子破碍着你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感慨两句,你学会吃苦了,不错。」 「有情饮水饱嘛,顾郎对我好,我不觉得苦。」 他被我噎住了,闷闷生气。 我懒得跟他置气了,道:「进去坐坐吧。」 「不进去了。」 他神色淡淡的,将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我:「新年好。」 「这就是你的回礼?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我给你买的礼物可是很贵的……」 我将包裹拆开,瞬间傻了眼。 是卷宗。 「沈一谋,你……」我激动得热泪盈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懒得看我:「要看就抓紧看,看完赶紧还我。」 「谢谢你。」 我抱着卷宗冲进书房,沈一谋也跟了进来。 我举灯翻看,果然发现了许多问题,这卷宗,多处信息都无法对上,错漏百出,他们却用这个判了我爹的罪! 「沈一谋,你看,这些人前言不搭后语,分明就是诬陷,有人指使他们害我爹!」 沈一谋双手拢在袖中,扭过头去:「别跟我说这些,我是聋的,听不见。」 …… 我低下头,继续翻看,只是卷宗很厚,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 大门又被叩响了,我忙将卷宗藏起。 春喜匆匆跑过去开门,我远远地,便听见平安的笑声:「大人,等夫人放完,能不能给我也放一放,您看,我冒着风雪陪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顾行渊轻嗤:「你去问夫人,这都是她的。」 「是是是,连大人您也是她的!」 顾行渊没说话,抱着一箱烟花进门,抬头就看见了我……和我旁边的沈一谋。 他脚步忽地停住,看着沈一谋,眸中的笑意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微不可察的惶恐。 我心一缩,竟也怕起来,三步作两步跑过去。 「夫君,你回来啦!这是烟花?快放下快放下,这么沉怎么还抱着!」 「你别动,我自己放。」 待他弯腰将烟花放下,我便立刻扑进他怀里抱住他:「夫君最好了!你手冷不冷?哎呀好凉,我给你暖暖。」 我抓住顾行渊的手,搓了搓,放到脸颊上给他焐,又趁机偷偷亲了一下他的手背,笑望着他。 他的目光渐渐安宁下来。 转而看向沈一谋。 我也转过去,才发现沈一谋立在屋檐下,静静看着我们,脸黑得像炭。 顾行渊不甚真心地浅拜了一下:「沈大人。」 沈一谋不理他,只是冷冷地问我:「卷宗还看不看?不看我拿走了。」 糟糕!沈一谋怕是还不知道我瞒着顾行渊呢。 但没关系,我一会儿再糊弄过去。 「还要看的,只是这卷宗太多,一时半会儿看不完,你能留给我看一天吗?我明日还你。」 「你还要看一天?」 沈一谋深吸一口气,道:「薛辞盈,你记住,这卷宗是你偷的,不是我给你的。」 我点头:「放心,绝不连累你。」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冷哼一声,便戴上斗篷,快步离开了。 我真不懂他。 如此害怕被连累,却又要冒着风雪给我送卷宗,来便来了,一句好话也没有,生怕人记他一分恩情似的,真是别扭。 9 沈一谋走后,顾行渊果然问我:「什么卷宗?」 「啊,没什么,就是那个……一个话本子,你不会爱看的。」 「是吗?」 「是啊是啊!」 我笑着抬头,可对上顾行渊的眼神那一刻,却忽然一时空白。 他虽然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我,但目光中藏着失望落寞,分明是很受伤。 记得刚成亲时,他试着接近我,试图让我依靠他、信任他。可是那时候,我沉溺在自己的苦难中,厌世到了极点,一次次恶狠狠地把他推开,慢慢地,他看我的眼神就变了,失望、落寞,恰如今日。 这些日子,虽然我已经对他很好,可这对他来说,似乎远远不够,我一直能隐隐感觉得到,他在忍受、在迁就、在等待,而我却不知道原因。 现在,我忽然明白,他真正想要的,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幸福,而是我能够信任他、依靠他,和他没有秘密,夫妻一心。 我改了主意,牵住顾行渊的手:「你来。」 我带他进书房,将卷宗拿出来,翻给他看。 他垂眸看着我,有片刻的讶异。 「这是我爹那桩案子的卷宗,我一直想给他翻案,所以才去找了沈一谋,求他把卷宗给我看看。 「对不起,我之前是怕连累你,才一直没跟你说……」 「我知道。」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笑。 「你这些天在做什么,我都知道,我只是,在等你亲口告诉我,辞盈,你能跟我说这些,我很高兴。」 「你知道?」 我猛地抬头,望着他,既因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