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初中,又同一个高中,他只比我大了一届。 苏荀成绩优异,宣传部有个采访三好学生的专栏,作为撰稿人,我找到了他。 采访的问题实在无聊,要么是做题方法,要么是学习习惯,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笑道:「是不是太无聊了?」 我点点头。 他说:「那要不问问别的?」 我脑子一抽,问道:「那你有对象吗?」 苏荀也愣了一下,然后说:「没有。」 11 就这样,我和苏荀熟悉起来。 上学不能带手机,我们的交流纯靠下课等人,守株待兔。 初高中放学的时间并不稳定,有时老师拖堂,有时轮到做值日,常常等不到。 某天学生会有事,我天黑了才离开教室,远远地便看见路灯下好像站着个人。 走进了,苏荀裹着厚厚的围巾,清俊的脸缩在绒布里,半阖着眼,很疲惫的样子。 我问:「你等了多久?」 他想了想:「两个小时吧。」 天这么冷,我吓了一跳:「等不到就回去啊,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他说:「我记得你今天下午没什么课。」 说罢,他垂下眼,很委屈的样子。 「吕珠,我现在记你的课表比记自己的还准了,怎么办?」 12 能怎么办? 我和苏荀在一起了。 对我和苏荀这种好学生而言,早恋可谓胆大包天。 当厉阎和苏茗高调示爱时,我和苏荀只敢在跑操的课间偷偷对视一眼。 文化节那天,全校同学坐在操场,投影仪放着爱乐之城,在欢欣而哀伤的乐声里,我借着黑暗握住苏荀的手,心如擂鼓。 电影散场后,苏荀给了我一张旧唱片。 那天的一切,我都记得无比的清楚。 我记得刚下过雨阴湿的草坪,记得放映机光束下飞舞的尘灰,记得苏荀红得冒汗的脸颊,记得我只敢看他一眼,就赶紧低头盯着黑色的唱片,把一圈圈的纹理数了好几遍。 可惜我没有唱片机。 13 但某天起,苏荀离奇失联了。 之前说过,我和他的联络主要靠的是守株待兔。 他不来找我,我就见不到他。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我跑到了他教室楼下。 但我没想到的是,魔高一丈,道高两丈。 我守株待兔,他狡兔三窟。 苏荀直接不来上学了。 猜测着苏荀无故旷课的原因,我脑补了 1024MB 的古早虐文。 是生病了?出车祸了?被绑架了?穿越异世界了?被三体人抓去面壁了?成为古神的信徒了? 我找了他一整个星期,最后从班主任名簿里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打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边很嘈杂,苏荀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刚说了两句,就被人抢了过去。 话筒对面是一个陌生男声,语气很轻浮。 「他啊,得了绝症,没钱治病,躺床上呢!」 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我呆住了。 良久,我拨回了电话,握着陈旧的塑料话筒,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要……要多少钱?」 「唔,」男声道,「一百万吧。」 14 一百万。 我的欢乐豆都没有这么多。 我一个穷学生,就算掏空了内脏,打碎了骨头,塞进锅里熬出油来,都凑不出一个零头。 只是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出卖尊严根本不可怕。 可怕的是卖了也凑不到钱。 15 我回到了家,舅妈指着舅舅的鼻怒骂,骂他不知道在员工食堂吃饱了回来,让家里多添一双碗筷。 我来到学校,同桌穿着带霉味的校服,默默承受着周围人嫌恶的目光,她家住在地下室,衣服永远晾不干。 我赶去食堂,颠了两个小时的铁勺,抖着手接过汗津津的饭票,一张五块,够我吃一素一汤。 我烧成一堆灰碳,也只够做九千支铅笔,淬出一片白磷,也只够做两千根火柴,炼出一罐脂肪,也只够做八块肥皂。 一百万,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16 我还是得到了一百万。 因为我答应了厉阎,作为报酬,他很爽快地给了我一张支票。 这件事压在我心里太久,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轻易地把这一切告诉了萧潇。 萧潇的眼神很复杂,良久,她对我说,苏荀其实是书里的深情男配。 他在我出狱后被厉阎强制爱时初步登场。 书里写,他是苏茗的哥哥,和厉阎有工作往来,一次偶然,发现了被囚禁在孤岛的我。 只一眼,他就对好单纯好不做作在金丝笼中好似一朵高洁雪莲的我怦然心动,情深不悔。 我被囚禁,他救我出孤岛。 我被挖肾,他大闹黑心医院。 我出车祸,他抱着我哭成泪人。 我被绑架,厉阎还在犹豫救我还是白月光,他冲上来就和绑匪近身搏斗,大喊:「放了吕珠!」 虽然最后被绑匪一枪托打倒。 我有点高兴,说:「苏荀要是真的这么有钱就好了。」 萧潇也笑了,只是笑得很勉强。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你可以问问他,他家里情况怎么样?」 我点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17 事实证明,不听女人言,吃亏在眼前。 信任男人是倒霉的第一步,心疼男人是倒霉的第二步。 我就是身体力行的典范,在倒霉的路上七步成诗。 时隔三天,我再次拨通了苏荀的电话。 我攥着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像攥着一个人的性命。 我说:「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他犹豫了很久,说出了一个酒店地址。 18 我是坐着公交去的,到的时候夜幕已黑,我背着书包,刘海被汗水紧紧贴在额头上。 迎接我的是个穿燕尾服的服务生,我看着他按下顶层的按钮,心像被细线悬挂而起。 手机颤动了一下,我没有打开看。 须臾,「叮」地一声,顶层到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样金碧辉煌的大厅,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衣香鬓影。 也是第一次看到苏荀穿着挺括的正装,手里握着一支金色的香槟。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径直走向他,摊开掌心。 银行卡攥得太紧,手心留下一道深陷的痕。 「你不要怕,我凑到钱了,一百万呢。」我对他说。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为此脑补了 1 个 G 的异世界轻小说。 我深信自己一定会像拯救被恶龙抓走的公主的勇士,天命所归,光芒四射。 但事实并没有。 我只听到自己的牙齿在发抖。 苏荀身旁站着的男人挑了挑眉,语气是熟悉的轻浮。 「你还真给啊?」 他上下扫视了我一眼,像打量一件廉价的货品,我听见他嗤笑一声,说。 「你去卖了?」 19 如果没在食堂颠过勺。 我或许会备受羞辱,眼眶微红,屈辱地低下头,任由他人嘲讽。 但我是什么人。уʐ 我一脚把那个男人踹倒在地。 俗话说得好,狗咬了你一口,你不能咬回去。 所以我决定打回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明嘲暗讽都是纸老虎。 我按住他,照着脸就是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 并反手甩开了苏荀阻拦的手,狞笑道。 「敢拦我,连你一起打。」 20 自从我拿出那张信用卡,苏荀的脸色便一片惨白。 保安冲上来拦我,有人呵退了保安,拉着余怒未消的我去了隔壁的客房。 是萧潇。 她欲言又止,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擦了擦汗,掏出手机,刚刚的震动是萧潇发来的信息。 一张宴会的图片,苏荀举着杯,笑得像那个「为我们的友谊干杯」的表情包。 有点好笑。 我笑着笑着又想哭,眼泪含在眼眶里。 萧潇在一边,肉眼可见的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你……」萧潇迟疑道。 「吕珠!」 话音未落,门被猛地打开,苏荀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我的眼泪 Duang 地一下憋了回去。 21 萧潇看着很生气,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我已经冷静了下来,对萧潇说:「没事,我和苏荀谈几句。」 看着萧潇离开,苏荀的脸色好了一些。 苏荀向我解释了很多。 他说,他父母知道了我们在一起,十分反对,要让他转学。 他说,他朋友一直觉得我是贪慕富贵,一时兴起想要试探我。 他说,他没有生病,更不需要一百万。 他说,他很愧疚。 我像是听完了一场荒诞剧。 最后,我只问了一句话:「你默许了,是吗?」 苏荀没有说话。 22 我真傻,真的。 就算没有萧潇提醒,我也早该知道,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