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阿耐,我对你的感觉和对别人不一样,我是说……和对男性朋友不一样。” “虽然但是,尚玥,你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许明耐将车停在关尚玥家楼下,侧头看她。 那一笑似见春风,更如坠高崖。 第十六章:能请你替我照顾外婆吗? 眼前六七摞书占据了南景整个视野,她拿着登记单满意的点头。白左左数了几遍,超过一百本。活动开始一周,这个数量已经超出了预期。 试菜结束后南景婉拒了任何人的任何邀请,满心扑在自己的图书漂流活动。乔北也因为春节的事情不再被南景允许借用厨房。她除了关尚玥之外谁也不想见。 事实上,她也见不到关尚玥。以前站在门口偶尔能和这位“隔壁店长”聊几句,上次试菜结束却再没见过关尚玥人影。南景怀着期待把脑袋向屿耐探过去,还是没能看到关尚玥。 她哪里去了,书盖了章却送不出去,好难受。 南景在心里嘀咕,失望的抱着书回到自己的固定座位。 许明耐在高速上猛打了个急转弯停在应急车道上:“您可以再说一遍吗?” “这里是北照市人民医院,张珍女士在街上摔倒,正在急救,请家属马上过来。” “辛苦您。我马上。”许明耐立刻搜了最近的能下高速的路口,显示限速内要近一个小时才能到,就算超速也不可能短时间找到有机场的地方飞回去。他狠狠将手砸在方向盘上,鸣笛声瞬间从车身散发出去。他努力想自己还能找谁替自己去医院。 列表里好友上千,多是工作伙伴,根本到不了替自己照顾家人的关系。许明耐立刻从包里抽出另一部手机:“小景,可不可以帮我去看看外婆。” 南景冲进医院,在服务台处得知半小时内送来的急救病人还都没离开急救室。她又一路跑上二楼找到给许明耐打电话的护士:“您好,我是张珍外孙的朋友,他现在回不来,我来替他照顾外婆。” 南景上气不接下气,护士抽了一把椅子给她:“张珍女士腿的情况应该是一直不大好,半月板损伤严重,医生在帮她暂时固定,检查其他位置有没有受伤,需要家属尽快决定怎样治疗。这是缴费的单子,先把这些缴了吧。” 南景知道问护士也问不出什么,听护士的意思是要做手术替换原生半月板。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张珍被转移到病房,医生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小景,老婆子不中用,麻烦你了。阿耐走之前说你在忙店里的活动,叫我先别去,到底还是让你分心。”她指着自己的腿,“我拖累你们了。” “外婆别说这种话,年纪大了身体零件损伤很正常,咱换个零部件之后没准能去跳广场舞呢。店里有四个店员,我在不在都一样。”南景拿出保温罐里的汤,递到张珍嘴边,“您尝尝,第一次煲汤没经验,只能说是有营养的。” 张珍接过汤碗,尝了两口:“你啊,有做饭天赋。” “是我妈打着视频教我的。嘿嘿,平时我只会点外卖,但是您现在不能喝那些重油重盐的东西。” 南景小时候经常给自己做饭。手抓饼烤冷面半成品豆沙包牛奶面头小酥肉,她都能做熟。 生肉也能炒熟。但是会让她恶心的想吐。 大四寒假,南父南母有段时间不在家,给她买了满满一冰箱的食材,生肉调料蔬菜半成品或者开袋即食的应有尽有。 南景每天打开做菜视频给自己做饭,连吃一周素后平生第一次想对生肉动手。二十一岁的南景学着母亲的样子用凉水化冻肉,然后拎起菜刀,片掉肥肉。 生肥肉和直接看见脂肪这两件事在南景脑袋里没有什么区别。她忍着恶心一点点用刀剌掉那些白花花的东西,剌一刀洗一次手,即使如此,那种黏腻感她也能到现在也记忆犹新。 南景几乎是翻着白眼处理掉那些令她恶心的肥肉,切到瘦肉时像看见了救星。 给南母展示做饭成果时南景对着母亲吐槽了肥肉足足半个小时,立誓此生再也不碰生肉——自那之后,她真的再也没碰过纯生食。南母开始还会念叨她几句,得知年轻人总是点外卖而自己家孩子至少只是吃半成品之后,她的下限也没那么高了。 以至于南景主动提出要做汤且不用半成品,南母有种“开眼了”的感觉。 “是朋友的外婆,腿伤了,应该喝汤更有营养吧。” “你还有这么在乎的朋友呢?” “妈,我后悔没给姥姥做过饭了。” 南母闻言不再追问,细细的教她放多少盐,放多少油,菌包又放多少,肉要炖多久。 “阿耐的母亲也很会煲汤。从她很小的时候我就在教她怎样做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人,可惜遇人不淑,落得个早逝的结果。” “许明耐的母亲……也去世了吗?抱歉外婆……我不知道。” 南景削苹果的手顿住,她以为许明耐只是失去了弟弟,如今他的家岂不是只剩他自己。 “小屿离开的第二年,我的女儿也随着她的小儿子离开了。”张珍喝掉最后一口汤,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 “我一辈子都围着他外公和他的母亲。丈夫、女儿也从来没辜负过我,他们爱我敬我,丈夫护了我一辈子,女儿也有自己的事业和家庭。我以为余生只要赏花喝茶,享天伦就够了。谁知道眼睛瞎的那一次,偏偏是在女儿的婚事上,最后落得个小外孙也没保住的结果。”张珍的语气平静,是接受命运的冷静。 “外婆,许明耐过的……” “他总是装着自己过的很好。” 南景想起许明耐在她面前酗酒的那次,原来那种彻骨的恨,不仅仅是因为弟弟,是家破人亡的仇恨。 即便如此,他那天依旧和自己聊了当天晚上的菜,用谈笑风生掩饰胸口能被点燃的怒火,她知道他在恨,却不知那恨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意料。 “小景,你在书上写着‘赠阿耐’,又总叫他全名,是为什么?”张珍早就在好奇这件事了。 “emmm,因为我的朋友喜欢他,所以我不能叫的太亲密,而书是作为生日礼物的赠予,礼物本就是取悦人的,叫的关系近些会让收礼的人高兴。所以就区别开啦。” “你是说屿耐的店长关小姐吗?” “外婆见过尚玥吗?她是个很敞亮的人。” “阿耐和我提起过她。听说是和他有约定,于是毕业就到他的店里工作,一直到现在。不过我倒是觉得阿耐对关小姐没想法,这么多年他也只在屿耐开业的时候提过一次,再无音讯。” “不是吧,尚玥可是很喜欢他呢。” “喜欢是单向的,爱是双向的,这是他们的造化。希望关小姐能看开些吧。” 南景安顿好张珍,收拾好保温罐,离开医院回家取些陪床的东西。张珍坚持请护工,南景则觉得需要许明耐回来亲自选人才放心,最终张珍没拗过她,只得让南景晚上在医院陪自己,等许明耐回来。 回去时正是黄昏。晚霞的粉层次分明,浅色中间留下一抹深,像是谁在天边做了画。 耳机里的音乐如喃喃自语。她的笔名“喃喃”,便出自喃喃自语之意。 南景喜欢那些在自己耳边呢喃的声音,也喜欢记下自己片刻的想法。想法串成故事,成为另一个人生。 这是她感知世界之后的反馈,也是孤寂中生出的花。 她会一遍一遍读那些故事,像异世界的旁观者,亲手创造,亲自观看,不参与,不带入。一如她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在世界中游离世界之外。 存在中消弭,消弭中重聚。 南景一直都不知道家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人,在她的观念里,让父母满意,变得优秀就是在爱父母。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时常打电话就是在孝顺。可她又不觉得这是父母与子女该有的样子——这更像一种交易,以过去换未来,以未来换过去。 她时常对自己的冷淡感到害怕,怕自己对人的冷淡被发现,也怕自己对父母的冷淡被发现。疏离是她的情感状态,不是存在于典籍和其他子女关系中的常态。 而许明耐的恨让南景发现了另外一种她从未想过亲人关系——许明耐恨每一个造成他弟弟和母亲亡故的人。而他恨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这是血缘内关系中生出的恨。 或许,他比我更不知道何以为家吧。 南景给张珍开的是单人房间,她蜷缩在沙发上,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披上什么。 楼道里 24 小时不灭的灯拉长了男人的身影。指尖的凉意唤回南景的意识。 “许明耐。” “我回来了。” 南景小心关上病房门,与许明耐并肩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脖子的酸痛感在牵动间传向大脑皮层,她试着转动脖子缓解些。 许明耐有些凉的手捏住她的肩颈,南景不自觉的往旁边移了一下:“不合适。” “不及时疏解明天会更难受。”许明耐把她拉回自己身边,开始按摩。 “凌晨三点,你不会通宵了吧。” “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外婆这样我不放心。” “外婆的半月板损伤太严重,医生建议换成人工的,但是她年纪大了,可能手术之后很难行动方便。” “不做手术等到彻底坏死会更难治,趁着她这几年身体还行,治好一处是一处。小景,今天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