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瑄心里却没有半分旖旎,他伸手将陆音拉到身边来,抬手接过她手里的蜡烛,随手搁进灯台:“你怎么也没睡?我声音太大了?” “不曾,奴婢头一回坐船……” 不等她说完,贺瑄忽然就抱住了她:“陆音,别说那两个字。” 陆音怔了怔,有些惊讶于贺瑄的异样,他今天一天明明都很高兴,怎么晚上了反而低落了起来? 莫非是想起了萧懿夫人? 她安抚地摸了摸贺瑄的发丝:“无人的时候我就不说,皇上怎么了?” 贺瑄若是能说出口就不必干坐这半宿了,所以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没什么……今日在这里睡吧。” 眼见陆音要拒绝,他连忙保证:“什么都不做,就是睡觉。” 陆音犹豫片刻,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到滇南渡需要的时间,此时顺风顺水,河道又不曾淤塞,就算加上路过各地需要耗费时间处理当地政务,最多两个月就能到了。 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何况,只有让贺瑄对自己更上心一些,才能在需要的时候拖住他。 “好。” 贺瑄喜出望外,他没想到陆音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连忙将人抱进了床榻里面。 他琢磨了一肚子耳鬓厮磨的情话,却不等说出口陆音的呼吸先平缓了,她今天大概是十分劳累,已经撑不住了。 贺瑄只得闭了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轻手轻脚的将人揽进怀里,怀里充实,心口也跟着安定了下来,他想秀秀的事应该是自己想多了,陆音现在的确是在慢慢接受他的样子。 这样就很好了。 他稍微放下心来,抱着陆音沉沉睡了过去。 因着身体有恙,贺瑄第二天并没有起身,也不打算停靠或者接见当地官员,只遣了几个做实事的六部官员先龙船一步去民间走访,暗中查探民生如何,可有官员中饱私囊,尸位素餐。 许是时间太短,官员们没能查出来什么;也或者当地官吏的确清廉,无处可指责,总之带回来的是个好消息,并没有查出什么贪官污吏来,只是今年夏天津海闹了一回旱灾,秋日的收成比往年都要少,贺瑄略一思索便免了这一季的赋税。 旨意传出去的时候,龙船刚好经过津海处的运河,沿途百姓纷纷跪拜谢恩,人群乌压压的,个个脸上都是感激。 旁人看见这样的场景多少都是要心潮澎湃的,权势的野心也大都来自于此,就连贺瑄这已经坐在龙椅上的人心里都生了波澜,只是如同风吹湖面,涟漪轻而浅,眨眼的功夫就散了。 只是他仍旧靠在窗前,静静看着外头的情形。 不止宫里的人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也是鲜少离开那座宫城的,如今想来,当年在陆家读书的时候竟是最自在的日子。 “皇上该喝药了。” 陆音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浓稠的药汁,可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补汤,他亏的是元气,自然要进补。 贺瑄不大想喝,总觉得每喝一次就是被人嘲笑一次自己虚,故而听见陆音的话,他下意识就找了个话题岔了过去:“你来看,这津海的风光与京城不同。” 陆音抬手碰了下药碗,还有些烫,便随手搁在了桌子上,凑到窗边和贺瑄一起看外头的景致,只是人山人海的,并没能看出来什么旁的东西。 “虽不比京城富贵,倒也是一片繁华。” “你可喜欢这里?我们沿路多瞧瞧,等以后老了,就寻一处最喜欢的地方来隐居。” 陆音只当他是随口说来哄人开心的,并不打算接茬,她如今和贺瑄之间隔着天堑,即便不提他们以前的恩怨纠缠,日后能陪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自己。 可她不开口,贺瑄却不依不饶:“怎么不说话?不喜欢吗?” 陆音有些无奈,贺瑄这是非要自己编个瞎话来哄他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贺瑄眼底都是认真,仿佛那话他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思绪忽然就凝滞住了,有那么一瞬间,陆音产生了一种贺瑄的未来里都是自己的错觉。 她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指尖轻轻抠住了窗棱:“是不大喜欢,离京城太近了,再往南看看吧。” 贺瑄也不强求:“那就再看看,多远都不妨事。” 反正他离京前已经做好了准备,陆家无辜的“证据”很快就被查出来,他远在外地,消息一来一往间自然会传得满天飞,到时候即便朝臣以孝道压制,阻拦他为陆家翻案,也会顾及民意做出退步。 虽然这般作为会让他背上不孝的名头,但他并不在乎,大不了去皇陵前跪两天,陆音能阖家团圆就好。 但是—— 他将陆音圈进怀里,用力蹭了下她的发顶,心里默念了一句,等陆家人都回来,你不要只看见他们,好不好? 陆音被他蹭得发髻都乱了,不得不轻轻推了他一下,她并没有察觉到贺瑄的想法,倒是因为刚才的话题想起来另一茬:“出了津海就是青州,兰陵就在青州吧?” “嗯,但兰陵离着姑苏更近,我们在彭城休整两日,从那里出发,骑马一日就能往返兰陵。” 这是已经做好了打算,陆音也就不多言,挣扎着要走,贺瑄却死皮赖脸的不肯松手,陆音有些无奈:“我还有很多杂事要处理。” “让蔡添喜去。” “女眷的事他如何理得清?” 贺瑄叹了口气,再不情愿也还是松了手,陆音却又没走,走到桌边将药碗端了过来。 贺瑄眼神躲闪:“搁着吧,晾一晾再喝。” 陆音也不说话,只端着碗看着他,贺瑄倔强了一小会儿还是扛不住了:“我觉得我已经……” “喝。” “……” 喝就喝,凶什么凶。 第232章再遇相似之人 半月后,船在彭城停靠,因为先前下过旨不准铺张浪费,所以刺史只将驿馆所在的长街全部封锁,供贺瑄与同行官员居住。 引圣驾往住处去的时候,郡守额头一直在冒汗,先前他就劝过刺史不要如此实在,虽说皇帝的确是下过旨,可想也知道那只是为了博个好名声。 这位天子虽说是宫外长大的,可那是世家啊,世家什么德行?那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紧挨着他们彭城的兰陵萧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一家子都金尊玉贵。 这样的人到了他们的地方却要住这样的破屋子,怕不是以后他们整个姑苏官场都要被穿小鞋了。 眼看着贺瑄自銮驾上下来,郡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也顾不得不能直视皇帝的规矩,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神情变化。 只见贺瑄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周围一眼,而后语气极淡地开了口:“这里是谁安排的?” 郡守一听这语气心里就是一咯噔,下意识想跪地请罪,刺史毫无所觉:“是臣。” 贺瑄打量他一眼,和折子上的人对上了号:“你就是贺仓满。” “正是。” “你就给朕住这种地方?” 郡守被这句话问得腿彻底软了,拉着贺仓满就要跪地请罪,然而贺仓满却纹丝不动:“臣所有安排都是奉旨行事,因地制宜,厉行节俭。” 皇帝又看了过来,眼神怎么看怎么不满,郡守伏在地上欲哭无泪,摊上这么个不知变通的上封,他的官途啊…… “不错,”贺瑄的话锋却忽然变了,目光肉眼可见地平和了下来,“此番南巡是为查看河防,敦促官场,不是来游玩行乐的,你做得很好。” 他提高音调看向身后跟着的朝臣:“众卿务必谨记。” 朝臣们纷纷应声。 郡守却愣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家出身的皇帝,竟然还真的如此节俭?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吧? 贺仓满黑黢黢的脸上却笑开了:“臣不敢当,都是分内事,您请进。” 贺瑄抬脚进了驿馆,等瞧见里头也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之后,贺瑄的脸色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这一路上停了三次,一次是在沧州,那里有先皇兴建的行宫,没什么好提的;一次是在临清,当地知府逼迫当地富商腾了住宅出来,这也尚且能忍;可在滕州的那次却属实过分,一座崭新的宅子却硬说是荒宅修缮的,里头的用具更是无一不精致。 那样一座宅子,也不知道要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盖出来。 他当即贬了滕州知府的官,留了人清查滕州官场,又免了当地三年赋税,这才稍微平息了心里的怒火,却到底留了一根刺。 此时瞧见一个真的在正正经经做事的人,他心情才算愉悦起来,在询问当地政务民生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