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仿佛被他的神情刺痛了,难堪地闭上了眼睛:“我只是想救你……” “你凭什么?!”燕屹咬牙道,他脸色瞬间紧绷,仿佛回忆起了极难堪的过往,神情似笑还哭,“你欠了我那么多,现在想一条命就抵了是吗?” 心脏尖锐地刺痛起来,他抬手摁住胸口,明明并不觉得愤怒和难过,有的只是悲凉和可笑而已,可仍旧疼得厉害。 姜婳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可却从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这个女人只是不想欠他的而已。 疼痛越发剧烈,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能死于这可笑的旧伤,更不能因为姜婳出事,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妥当。 他背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姜婳,一下一下深呼吸,等那尖锐的痛楚缓解下来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冷硬:“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姜婳,朕绝对不会让你如愿,这笔债没有人会和你讨,但如果你真的这么有良心,那就背负一辈子吧。” 他再没回头看一眼,抬脚就出了门,满心都是懊恼,他今天不该来,更不应该对姜婳心软,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钟白匆匆追上来,手里还端着刚才被燕屹塞进手里的汤碗,眼看着两人又吵得不可开交,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劝。 燕屹抬手将那碗汤打翻,在刺耳的碎裂声里他摁住了心口:“调几个太医过来,告诉他们,姜婳要是出了事,朕拿他们是问!” “是。” 太医很快被调了过来,就住在姜婳隔壁的房间里,随叫随到,门口的值守也换了更加可靠的禁军。 廖扶伤端着汤药进去的时候,姜婳正伏在床头发怔,她神情几近木讷,那么呆了许久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廖扶伤叹了口气:“姜婳姑姑,别再闹了,皇上雷霆震怒,您就是再怎么折腾自己,他也不会来了。” 刚才燕屹的话姜婳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是她把事情搞砸了,怨不得旁人。 汤药被递了过来,廖扶伤小心地举着勺子:“姑姑,喝一点吧,咱们如今有皇命在身,您若是还不肯喝,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太医想喂一个人吃东西,自然有的是法子,只是过程不太体面罢了。 姜婳闭了闭眼,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徒增狼狈。 “我自己……喝。” “好好好。”廖扶伤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将碗递了过去,姜婳抖了几次手才拿住勺子,颤巍巍喝了一口,她唯恐自己再吐出来,吞进去后便紧紧咬着牙。 然而热流淌进胃囊,没有痉挛,没有抽搐,身体平静得不可思议。 姜婳僵住了,只有一次而已,偏偏赶在了燕屹面前,怎么就这么巧…… 她满目悲凉,难道是天意如此吗?天意不许她说服燕屹,不许她替燕屹去走那条绝路。 可是凭什么?皇家不曾养育过燕屹一天,凭什么要用他去收拢皇权?而那些被天下供养,自小享受着皇家尊荣的皇子们,却只要轻轻抬手,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到底是凭什么?! 她很不甘心! 如果当初她没有轻信齐王,如果能如愿和燕屹完婚,燕家没有倾覆,那先皇还敢这么算计燕屹吗? “姑姑,再喝一点吧。” 廖扶伤见姜婳僵立不动,唯恐她又改了主意,催促里带着几分忐忑,好在姜婳回神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将那碗汤喝了进去。 廖扶伤松了口气,却也不敢给她吃太多。 “姑姑先歇着,若是有余力就稍微走动走动,明早我再来。” 姜婳没再开口,目光落在床沿上,刚刚有人在这里坐过,她抬手一下一下地摩挲,龙涎香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周遭,虽然闻不真切了,却仍旧让她的心定了下来。 还不到认输的时候,她还有事情可以做。 她翻身下地,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甫一落地便一头往地上扎,桌椅顿时翻倒,险些砸在她身上。 门外的禁军听见了动静,却只是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动,他们牢记之前两个禁军的教训,对屋子里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只要看好门就好。 姜婳撑着地面,花了好些功夫才站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周遭,她要写一封信,一封该送往北地边塞的信。 可这毕竟是下人房,并没有笔墨纸砚,好在先前蔡添喜将她的衣物送了过来,她取了件干净的里衣铺展开来,咬破手指打算写字。 可指尖却没有血迹,她挤了挤也毫无用处,只得将伤口咬得更深了一些,血珠这才渗出来,可却只写了一个字姜婳便愣住了,她的血是黑的。 第332章仇人上门 廖扶伤说过,她没有中毒。 可她的血却是黑的。 她的确中毒了,还是剧毒。 那到底是廖扶伤出了问题,还是她的身体不对劲?又或者,那是什么奇毒吗?奇到让人诊脉都诊不出来? 姜婳脑袋里一团乱麻,半分头绪也理不出,心口却空了一下,虽然她在一心找死,可打从廖扶伤说她没中毒之后她便以为这条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现在才知道原来并不是。 那什么时候会毒发?她还有时间说服燕屹吗? 让燕屹亲手推她出去的这条路是不是没有时间走了?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脸色被烛火映照得晦涩不明,不管这毒还有多久,她都不能冒险徐徐图之了。 她垂眼看向自己刚刚写下的“父”字,静了很久才挤压着指尖用乌黑的血迹接着写了下去:“父亲母亲在上,女儿姜婳拜上……” 原本的信不能写了,可她却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虽然让燕屹亲手推她出去的确可以让世家以为他在服软,放松对他的控制,为他争取时间,但毕竟是豺狼虎豹,早晚还会吃人。 而此举也必定会让燕家对他心生芥蒂,他们固然不会弑君,可也绝对不会如她所愿,动用燕家隐藏下来的那些力量,给予燕屹任何帮助。 眼下只能破釜沉舟搏一把,纵然风险很大,可她已经无路可走。 她抬眼看向虚空,眼底闪过锋芒,先皇,这局棋我也要落子了,我只此一子,你我比一比如何? 指尖越发用力,她额头沁出冷汗,四肢都在哆嗦,显然气力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撑她站立,可她的信还没有写完,再怎么疲惫她也绝对不能这时候倒下。 十根手指来回咬了两遍才将堪堪将一封信写完,她仔细地晾干折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