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她额头沁出冷汗,四肢都在哆嗦,显然气力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撑她站立,可她的信还没有写完,再怎么疲惫她也绝对不能这时候倒下。 十根手指来回咬了两遍才将堪堪将一封信写完,她仔细地晾干折叠。 算算日子,姜淮安将姜家人送去北地安顿下来之后,如果要折返回来救她,应该也快到了。 等这封信送到北地,姜家再做出反应,希望来得及……一定要来得及…… 她将信收起来,跌跌撞撞栽回床榻上,正要松一口气,却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她试探着揉了揉腹部,好像不疼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凝神仔细感受了一下,那火烧似的却是真的痛楚不见了,她身上只剩了饥饿留下的无力和虚弱。 这算什么?她都确定自己中毒了,却又不疼了……难道这毒这般灵性,想让她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吗? 她哑然失笑,可心里却冒出个更可信的猜测,但她不想提,更不想徒添烦恼,倒是明天可以让廖扶伤再诊一诊脉,若是能看出什么来,兴许还有机会,若是仍旧什么都看不出来,就不必浪费时间了。 一夜倏忽而过,第二天天色刚亮门就被敲响了,姜雨有那一碗补汤垫底,总算有了几分精神,开口喊了进,太医这才推门进来。却并不是她以为的廖扶伤,而是另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 许久不见,冷不丁一见到对方姜雨险些没能认出来,好一会儿才开口:“张院正,真是许久不见。” 张院正脸上却没有丝毫得见故人的喜悦,眼底透着阴郁,仿佛滇南的瘴气附着在了他身上。 “即便再久不见,我也会记得姜雨姑姑你的容貌,化成灰都不会忘!” 他堂堂太医院正,原本该稳居京城,只给达官贵人看病,荣耀又体面才对,却因为姜雨一句话被调到了滇南,给几个罪人看诊,还要饱受瘴毒之苦,这一呆就是一年! 若非皇帝南巡至此,姜家又大逆不道地逃亡,他连跟着龙船回京的机会都没有。 都是姜雨这个贱人! 在滇南的那些日子,他没有一天不想把她挫骨扬灰。 姜雨看出了他的愤怒,略有些不解:“既然如此恨我,又何必来照看我?” “我当然要来!”张院正抬手打开食盒,将今日的补汤端了出来,“这可是我回到御前的第一份差事,怎么能不尽心呢?” 他端着碗上前一步:“姜雨姑姑,本官喂你喝汤……” 他眼底闪过暗光,看似拿着汤勺要喂姜雨,可不等靠近她,手就是一抖,整碗汤都洒在了姜雨被子上。 若不是门外有禁军看管,他更想做的是将这碗汤倒在姜雨头上,可就算只是倒在被子上,他心里也是一阵痛快。 他主动请缨来照看姜雨就是为了这一天,他要把自己在滇南受的罪十倍百倍地还给姜雨! “哎呀,姜雨姑姑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还洒在床上了,这让我怎么和皇上交代啊。” 他夸张地喊了起来,声音之大连门外的禁军都听得清清楚楚,等话音落下他才压低声音看向姜雨:“想吃饭?做梦!” 他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姜雨,指尖捋着细长的八字胡,满脸都写着得意两个字 姜雨却只是叹了口气,刚才瞧见这人靠近的时候她就知道没好事,已经提前防备着了,可毕竟绝食太久,身体没有力气,还是被热汤溅湿了衣裳。 她抬手拂去身上的汤渣,却连气都没生,她不想在院正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要是做完了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出去了。” 院正没料到她是这副反应,有短暂的呆滞,回过神来后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还敢嚣张?好好好,我就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他狰狞一笑:“所有的太医都让我支出去了,今天只有我照看你,若是让你喝进去一口水,都算是我输!” 他摔袖走了,姜雨将湿透的被子踢下床,可冬日的船舱冷得厉害,没有被子她会被活活冻死,她不得不将衣服取出来裹在身上,紧紧缩成一团窝在床脚。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种时候遇见张院正。 今天一天都是他啊…… 第333章任人宰割 裘厉心烦意乱,将手里的折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已经是他扔下去的第十三本。 蔡添喜眼观鼻鼻观心,动都没动,玉春也缩在一旁不敢言语,今日裘厉处理的是之前积攒下来的政务,也不知道是怎么归置的,一连十几本都是大半个月前的折子。 那时候姜家趁着一场死伤惨重的混乱逃离了滇南,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折子雪花似的送到了龙船上来。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请裘厉抓捕姜家余孽,严惩不贷。 “两年前江南雪灾,朕询问谁可担当重任,一个个推诿拖延,现在倒是众志成城了。” 裘厉冷笑一声,抬手又翻开一本折子,说的却还是这件事,他连看完都懒得,直接扔了下去。 折子已经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看着颇有些杂乱,蔡添喜忍不住扫了一眼,折子虽乱,可裘厉的心情只会更糟糕,回京在即,他们却还没想到任何可以制衡局面的办法。 如果皇帝遭难,他们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呢? 他面上不露,心里却仍不住叹了口气。 头顶的铃铛轻轻响了两下,这是午膳送过来了,他连忙出去将人带了进来,吩咐几个内侍仔细妥帖地查验。 晨起裘厉只喝了碗药,午膳便丰富了一些,蔡添喜仍旧有些忧虑,等饭菜一一摆在炕桌上时,他眼睛都睁大了,巴巴地盯着裘厉的嘴唇。 “先放着吧。” 熟悉的四个字冒出来,蔡添喜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他就怕裘厉说出这句话来,才会那般紧张,可再怎么不想听,裘厉也还是说了。 他叹了口气:“皇上,您已经好几顿没正经用了,今日这午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敷衍了。” 裘厉已经翻开了第十五本折子,这本总算说了些新鲜事,说的是恩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殿试会推迟到裘厉回京后再办。 字迹十分熟悉,是祁砚报上来的。 他不掺和这件事倒是在裘厉意料之中,只是让那些折子送到龙船上来还是有些失职。 他远在滇南,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合该被祁砚拦下才对,却还是到了他面前。 是祁砚疏于查验,还是有人在故意示威? “皇上?” 蔡添喜小心翼翼开口,裘厉被迫回神,抬起朱砂笔批了个阅字,却并没有理会对方。 但蔡添喜眼力好,还是知道他听见了,陪着笑又催了一句:“皇上,用膳吧。” 他见裘厉仍旧没有反应,轻轻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睛小声道:“今早廖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姜姑娘已经想开了,昨天就用了饭,今日也有太医盯着照看,想必会好很多。” 裘厉提着朱砂笔的手微不可查地紧绷,片刻后他冷冷看了过去:“朕问你了吗?” 蔡添喜连忙认错,裘厉“咔吧”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笔,裘红的朱砂甩了一书案,“她爱吃不吃,朕管她死活!” 他侧头看向蔡添喜,目光凉沁沁的:“朕的吩咐你要是记不住,就下去清净几天,长长记性。” 蔡添喜忙不迭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请皇上息怒。” 他这么说着却没退下去,反而拿起汤勺给裘厉盛了碗桂圆红枣山药汤,满脸堆笑:“奴才给皇上赔罪了。” 裘厉又瞥他一眼,眼神仍旧称不上和善,看得玉春心口直抖,不知道蔡添喜怎么敢刚惹怒了皇帝就上赶着又往他跟前凑地,他看着那碗汤,总觉得会被打翻在地。 然而裘厉瞪了蔡添喜两眼之后,却抬手接了过去,哪怕眉头皱着也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玉春目瞪口呆,对蔡添喜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师父就是师父,厉害! 等往外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忍不住请教诀窍,蔡添喜抬手敲了敲他脑门:“伺候主子哪有什么诀窍?你只要用心了,主子自然会体恤你。” 玉春听得头疼,他也想用心伺候裘厉,可对方话都说得那么绝了,什么不听她的消息,不管她的死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敢提啊? “师父,君心似海,奴才再用心也猜不透……” 蔡添喜摇头失笑,君心的确似海,可裘厉对姜雨的心思却再明显不过,倘若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一遍遍地说那些狠话呢? 究竟是说给旁人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姜雨好好的,那回京前应该就不会有变故了吧…… 碎裂声隔着门板传出来,两个禁军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女人又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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