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左臂受了伤,汩汩鲜血渗透衣服,混合着雨水流了一地。 我张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措地抱着他,配合众人慢慢将他拉出来。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阵低沉沙哑的声音:「林听,原来没那么痛。」 我眨眨眼,眼泪径直滑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灼是在模仿他父亲车祸时的场景。 想象总是漫无边际的。 在这三年中,我不知道他多少次想象过那场车祸发生的瞬间。 如今无限贴近那一致命时刻,知道他父亲走时并没有那么痛苦,反而也就放下了。 真傻。 如果有天堂,你父亲必定是在日日祈求你平安快乐的。 11 徐念赶来医院时,病房门刚好被打开。 谢灼脸色苍白,受伤最严重的左臂被固定了起来,幸好其他地方没有重伤。 没事了,没事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 谢灼的受伤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保险起见,高考前还是选择了住院。 医院离我的学校很近,我下课后就会来他这里看一眼。 每次他不是渴了就是饿了,手指勾着我的衣角,湿漉漉的眼睛抬眸看着我。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见我垂眸不理他,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说话,声音磁性低沉,仿佛他的声音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对于他不要命地和周柏言跑去赛车这件事,我其实是生气的。 但高考在即,我也只是劝自己忍一忍。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低头削着苹果。 「那天,是我告诉姓周的,你在我家。」 「我在派出所看到你拉黑他了,」他抬手摸了摸鼻尖,继续说,「既然分了,不如彻底些。」 「这三年,其实我很多次都……算了,是我多管闲事了。」 这三年,看着我分分合合的,除了徐念,还有他。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坦白这件事,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着他。 「赛车的事,我也很抱歉,让你担心了。」 说罢,他抿抿唇,缩到了被子里,蜷成了一团白色的蒙古包。 可真是……知道怎么气人。 话说一半就跑路了。 我愤愤地看着蒙古包,特意把苹果咬得清脆。 谢灼闻声,才慢慢露出一双眼睛。 「你他妈快高考了,高考!什么事不能高考之后再说吗?」 「平时胡闹也就算了,还有半个月,现在还有一周就要高考了,你和周柏言那个疯子跑去赛车,你脑子怎么想的?」 我气急了,嘴里叼着苹果,两只手一起骂他。 「还有,你妈妈签订的合约截止到高考那天,所以请叫我林老师。」 谢灼怕是有些手语还没学会,琥珀色的眼眸紧盯着我手中的动作,嘴角似笑非笑。ӱȥ 「嗯,知道了,」说罢,把我口中的苹果取了下来,「喘口气再骂吧。」 看着慢慢靠近的谢灼,我愣了愣,整个人像是置身海底,周遭的蝉鸣闷闷地传入耳中。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林听!」 12 周柏言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脸上也受了伤,整个人消瘦了很多。 「我有件东西想给你,出来一下,求你了。」 不知道周柏言要给我看什么,但我现在确实想逃离一下这里。 我魂不守舍地跟着他来到走廊尽头,才发现他的病房原来就在谢灼的对面。 当时赛车场上,两人都受了伤,只是当时,我好像绕过他径直跑向了谢灼。 按道理,他是不愿意住这种普通病房的。 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里面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去看一眼好吗?」 周柏言塞给我一把别墅钥匙,笨拙地比划着手语。 他从前总说太傻,是不肯学的。 如今却又…… 我把钥匙推回去,慢悠悠地在手机上打字:「周柏言,过期的礼物没有意义。」 「东西我不要,也没心情去看。」 「还有,谢灼要高考了,别去打扰他。」 「……」 周柏言望着手中的钥匙又塞回我手中,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谢灼、谢灼……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 说过,以前总喜欢敲字,只是他没耐心看罢了。 「林听,我听徐念说你排斥身体接触是因为心理问题,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周柏言拉着我的手,满是祈求地低头望着我。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大概是怕被你抛弃吧,周柏言。 「慢个屁呀!」 谢灼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走廊上,吊着一条胳膊站在身后。 「林老师跟你分手快三个月了,你再纠缠她我就报警了,况且,我就算撞了车,也是先过线的那个。」 谢灼顶着一头狼尾,气势丝毫不减。 「姓谢的,你个毛都没长齐的……」 周柏言瘸着腿就要上前,被闻声赶来的护士强行拉开了。 「林听!」 周柏言高声向我求救,但我只是悠悠转身,将钥匙丢进垃圾桶,抬脚回到了谢灼的病房。 身后,传来周柏言的咆哮声,以及拐杖落地的闷响。 但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了。 谢灼靠在门框上,得意洋洋地啃着半颗苹果。 哪有一点要高考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要回自己学校了,你好好考。」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又被他拉住了衣角:「林老师,高考结束之后,就能叫姐姐了吗?」 13 我快步离开,纠结再三,还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一切高考结束之后再说,你好好考试。」 不回。 我又补发了一条:「在考场外等你,好了吧?」 谢灼的头像闪了闪:「明白了,林老师。」 我脸颊发烫,刚准备起身,手机震了震。 来电显示是——谢灼妈妈。 14 在咖啡厅见到她时,她正轻抿咖啡,望着窗外。 「抱歉这么突然约你见面。」 我把手机推到她面前:「您这次来,是让我离他远点吗?」 打字时,我指尖微颤,早知道,就先不答应谢灼高考后考场外见面了。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窦红的指甲捂在嘴边。 「林老师,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她敛了笑意,掏出一张黑卡:「恰恰相反,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办移民手续,谢灼以后,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我轻点着手机,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是……不要他了吗? 「把谢灼接过去,对大家没什么好处,不是吗?」 听徐念说,她又生了个儿子,这才着急回来和谢灼撇清关系吧。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合格的父母啊? 我把黑卡推了回去:「合同一周后就到期了,我也没有资格收下这笔钱,真的想补偿他,不如当面给。」 眼前的人脸色暗了暗,继而又抬头看我:「听说我从国外寄给他的东西,他连拆都不拆,不过……他喜欢你,你给的,他或许会要。」 看来她还是不明白啊。 亲情的缺口是一条外人根本无法弥补的鸿沟。 「你真觉得对不起他,不如在走之前抱抱他。」 走出咖啡厅后,我出神地盯着谢灼的头像。 一周怎么这么漫长啊? 烦! 15 后来,听说不可一世的京圈少爷翻遍垃圾桶,还是把钥匙找了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