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纪奕然。 “涂捷希,以后你也叫他小叔。” 不知哪个人说了句,涂捷希才红着脸对这个像大人一样的男孩叫了声“小叔。” 那时候季苏两家住的并不算近,她每次挨打都会去季家门口做着,运气好的话可以碰见放学的纪奕然。 看着灰头土脸的小女孩,纪奕然会细心地帮她贴上创口贴。 “以后别跑,容易受伤。” 随口的关心让涂捷希像拥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一样开心。 她看着纪奕然,声音依旧细小:“小叔。” 只是没多久,他再也没有像那次一样对她。 但涂捷希仍旧乐此不疲地去找他,直到那天跟着陈慧去季家,她坐在楼梯上等纪奕然。 季母突然怒气冲冲地下楼,二话不说地给了他一巴掌:“死老太婆,这赔钱货有什么可稀罕的!” 下一秒,涂捷希的视线开始颠倒。 血染红了一地,也染红了正好回家的纪奕然双眼。 可对涂捷希来说,她太喜欢这次受伤了。 因为纪奕然每天都会去医院看她,有时候还会给她念课文,教她写字。 “小叔长大后要做老师吗?” “我要做律师。” 短暂的幸福仅仅持续了十天,涂捷希被带回家,苏父不准备她乱跑,见纪奕然的机会也随之变少。 初中刚念完,涂捷希就辍学工作,跟着群小混混学会了染发抽烟打架。 可在外边怎么混,回到家也会被陈慧和苏父打的遍体鳞伤。 面对纪奕然,她始终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 然而,当已经上大学的纪奕然眼底不知何时多了分嫌恶,看着她的眼神都透着股疏离。 “你现在的模样真难看。” 他讨厌她了。 涂捷希拉住要走的纪奕然,将手里的饭盒塞给他:“小叔,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你……” “嘭”的一声,饭盒被打翻,饭菜撒了一地。 “不需要。” 冷冰冰的回答让涂捷希手足无措,眼泪也流了下来。 后来,她脸皮越来越厚,总是没心没肺地缠着纪奕然。 就算他已经工作,还是会去蹲点等他下班。 “小叔!” 换了头红发的涂捷希兴奋地朝纪奕然跑去。 他身边的同事看到他夸张的发行,都笑了:“想不到孟律师还有这么个特别的红发小妹。” 面对这些打趣的言论,刚入职不就的纪奕然只觉得丢人。 可无论他怎么赶怎么骂,涂捷希就像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走。 …… 过去的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在涂捷希眼前回放,她就像个观众,看着她曾经所经历的每一件事。 都说人死前会有走马灯,她回顾了这一生,是不是代表着她快要死了呢? 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忘了,她想不起来…… “涂捷希,你给我醒醒!” 突然,纪奕然沙哑的声音刺破了耳畔的死寂,让她思绪一滞。 小叔? 隐约间,几滴滚烫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化开了涂捷希眼前的黑暗。 纪奕然……哭了吗? 第八十八章 “有心跳了!” 何思辰心电仪中重新起伏的线条,竭力稳住心绪朝纪奕然说:“多和她说话,别让她睡过去。” 纪奕然抚着涂捷希的黑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但是,我喜欢你……”他哽咽着,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是我不好,没有早点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只要你活着,无论你恨我也好,让我死也好,我都答应你,求求你,涂捷希,我求求你,活下去……” 涂捷希半睁着浑浊的双眼,空洞的眼神让人以为她此刻没有任何意识。 但纪奕然每句话她都听得很清楚。 曾经梦中的话成了现实,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该恨纪奕然的啊。 恨他骗了她,恨他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安稳生活,更应该恨他间接夺走了她最爱的人。 涂捷希想恨,但恨的念头一出现,耳畔就会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小姑娘,吃了糖,就不痛了。” 那时候纪奕然对她的好,是真的…… 泪水淌过涂捷希的眼尾,一丝悲苦从心间荡漾。 纪奕然喜欢她吗 那她这一走,留给他的无尽孤寂,就是最大的报复了吧…… 经过抢救,涂捷希再次被何思辰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寒夜,我们都要做好思想准备,涂捷希随时都可能……” “我知道……” 纪奕然站在观察窗前,望着只剩一口气的涂捷希,痛到已经麻木的心慢慢支离破碎。 天渐渐黑了,因为是除夕,漆黑的夜空是不是有烟花绽放。 病房内,纪奕然坐在病床边,握着涂捷希的手默默守护着。 他望着那张苍白瘦弱的脸,艰难地扯开嘴角:“我相信,你一定能撑下去……” 药水缓慢滴落,随着跨年的倒计时结束,原本寂静的天空被烟花照亮。 细雨打着窗外枯枝,淡青色的天光慢慢驱散夜晚的黑暗。 涂捷希只觉全身都被束缚,除了意识,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奋力睁开眼,凝望着天花板柔软的灯光。 “涂捷希?” 纪奕然站在身边,一双通红的眼里还残留着泪水。 “小叔……” 涂捷希虚弱的声音被仪器掩盖,如同一个弥留之际的人气息奄奄。 纪奕然凑近她耳边,努力的去听她的声音。 “我……想看你……结婚……”涂捷希用尽全力说着。 从前她很害怕纪奕然结婚,因为他一旦结婚,那份温柔可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可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快点结婚,不仅仅是断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希望纪奕然能和一个好女人相守一生。 然而这句话却让纪奕然心如刀绞:“你怎么能让结婚,你该好起来打我,哪怕杀了我才对。” 涂捷希笑了笑,呼吸却更加沉重:“小叔,我……纠缠了你……十五年,够了……我也不是坏,坏女孩……不会杀人……”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纪奕然痛哭着,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涂捷希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她望着那双满是泪水的墨眸,轻轻开口。 “小叔,我想……吃糖……” 第八十九章 听见这话,纪奕然慌忙从口袋里拿出糖,颤抖的手几次才撕开包装纸。 他将糖轻轻塞进涂捷希嘴里,心似锥刺:“吃了糖,就不痛了。” 甜味在口腔里四散,涂捷希看着纪奕然脸上的泪水,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擦,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动弹。 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别哭……” 这辈子除了妈妈和奶奶,有一个人爱的人为自己掉眼泪,足够了。 “不痛了……真,真好,要和妈妈……奶奶在一起了……” 涂捷希流着泪,眷恋的目光望着纪奕然:“小叔……你要……记住我……要记……记住我啊。” 纪奕然擦着她的泪水,不住点头:“别说话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 涂捷希张了张嘴,呼吸颤抖起来,连同眼神也开始涣散。 “小,寒夜……” 这声“寒夜”,叫的纪奕然几乎肝肠寸断。 “小瓷……” 一句回应的呼唤过后,心电仪再次传出冗长的滴声,刚才还起伏着的线条又变得平直。 何思辰赶到病房,只见纪奕然一手一手覆在涂捷希的眼睛上,一手握着她的手,头贴在她的肩窝处。 压抑的哭声回荡在整个病房,让门口才接受新年喜悦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 何思辰看着纪奕然颤抖的双肩,也不由哭了出来。 他们最终,没能留住涂捷希…… 良久,纪奕然才抬起头,一双红的吓人的眼睛满是绝望:“把这些东西搬走吧,我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何思辰忍泪点点头,让护士把仪器都撤下去。 他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纪奕然轻抚着涂捷希还有余温的脸颊,声音沙哑到已经有几分苍老:“为什么?你不说恨我,甚至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他深吸了口气,剧痛从心脏蔓延到了身体每个角落:“小瓷,小瓷……” 半小时后 走廊的何思辰见纪奕然走了出来。 他望去,涂捷希的脸已经被洁白的被子盖住。 “寒夜……”何思辰看着纪奕然那死灰般的眼神,眼眶发酸。 纪奕然步伐踉跄,他望着走廊尽头的阳光,惨淡一笑。 天边的太阳升起了,可他生命中的太阳,永远落下了…… 何思辰正想叫护士,却见眼前原本僵直的纪奕然突然倒地。 “寒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