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纪寒凛看着车前的大路,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他知道,往前直走就能到酒店,或者转弯回头就能回家。 极简单的路,他却好像找不到方向了,不知道哪里才是他应该去的。 最近总是这样,表面伪装得再漫不经心,心里也明白不管去哪里都逃脱不过了。 夏霜霜这个名字像是一个诅咒,烙印在心里怎么也抹不去。 “叮叮叮……” 手机又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纪寒凛看了一眼,是胡老爷子——夏霜霜的师傅打过来的。 有一瞬,他心里竟有一丝胆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老人一辈子性格刚硬,别说给别人下跪,就是一句软话也没有说过。 可是他为了夏霜霜跪下了,跪在大庭广众之下,只为了还夏霜霜一个公道。 而纪寒凛心里太清楚,夏霜霜最后能被逼到那个地步,他并不无辜。 有时候冷漠更能杀人。 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在想,如果在夏霜霜受欺负,受委屈的时候,他能站出来说一句话,或者当时直接点警告周瑶让她不要打夏霜霜的主意,她最后都不会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他永远记得,她流干了血,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好几天,连尸体都没有人收敛。 明明她是很胆小的一个人,她那么渴望活着,她热爱生命,害怕死亡,他甚至能够想象到当时她心里的无奈和绝望。 还有当时那个电话,她最后打来的电话。 纪寒凛想,那时候夏霜霜一定很害怕面对这一切,可又清楚地知道他不会帮她,所以情愿安静地死了,也没有再开口求他一句。 可是她到最后还在关心他以后会不会过得好,她到死都没能放得下他! 纪寒凛突然觉得喉咙哽得发疼,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 第十九章 记忆里的模样 “纪少,不好意思,一大早打扰您了,我就是想问一下,霜霜的事情怎么样了?” 虽然纪寒凛没有看到人,但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能听出来,胡老爷子的声音越发沧桑,带着一丝沙哑。 恐怕夏霜霜出事这些日子,老人一个好觉也没有睡过,惦记着给她讨回公道。 纪寒凛薄唇微抿:“这件事出了一点岔子,恐怕还需要点时间。”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良久他听见老人沉沉的一声叹息:“纪少,我听说周家那位小姐都要成为你的未婚妻了,让您帮忙这件事情着实不妥,我老头子就不麻烦你了。” 纪寒凛眉头紧皱:“什么未婚妻!都是些流言蜚语,霜霜的事情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胡老爷子似乎是嘲讽一笑,而后才开口:“你真的只用给我老头子一个交代吗?周家已经来过人了,说是给我老头子一大笔钱,不要让我自讨没趣,也别指望你纪少能为了霜霜跟周家翻脸。” 纪寒凛一时哑口,老人又道:“这么多年,霜霜对你怎么样旁人不知道,可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丫头是出身不好,比不上人家金枝玉叶的大小姐,可她对你一片真心,生怕给你惹一点麻烦,从来没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一点好处!” 纪寒凛的手攥紧了方向盘,双手隐隐青筋凸起:“如果当年,不是她在点心里做了手脚,费尽心机要接近我,我怎么会……” “糊涂!那丫头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她要是能有这一半的心机,又怎么会最后落到那样的地步!”电话那头斩钉截铁的否定道。 纪寒凛不由一怔,对于这件事情,这三年来,夏霜霜也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时候他只认为是她在狡辩,可是现在,他却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是啊,他认识的夏霜霜明明那么单纯善良,真的丽嘉会做出这种事情吗? 况且,她又不笨,怎么可能会把不干净的东西下在她自己做的点心里呢? 难道……这三年竟也都是他错怪了她!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心口出弥漫而上的悔恨与苦痛。 原来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 他以为她坏,可是最先坏掉的还是自己的心。 他以为他不爱这个满是心机的女人,可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泥足深陷。 “余……胡老爷子,霜霜她埋在了哪里?我想去看看她。” 纪寒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提出要去见她,就像终于从心底里接受了她真正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事实,也终于接受他自己所犯下的过错。 电话那头声音一紧,这才开口:“城东墓园,那里种了许多花,那丫头应该会喜欢那里吧,霜霜活着的时候吃了太多苦,现在不在了,我只希望,你在别让她在地下也受着委屈。” 电话被挂断,纪寒凛抿唇,开车去了花店,进去买了一束开得正好的水仙花。 他记得,夏霜霜在的时候最爱用水仙来装饰他们住的房子,有她在的时候,房间里都会洋溢着淡淡的水仙花香。 城东墓园。 初春的风很温柔,墓园周边种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红白粉黄格外艳璨。 只是到了才知道,这个墓园着实算不得好,甚至有些荒凉。 对于贫穷的人来说,有这么一方容身之地就已经不容易了,哪怕拥挤又狭窄。 纪寒凛握紧了手里的水仙花,脚步却忽然沉重。 他这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贫穷是什么概念,他从小到大拥有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却从来没有想过夏霜霜这一辈子都在贫穷困苦中度过,到死后竟然也只能长眠在这样一个小角落里。 在众多荒凉甚少有人来打理的冰冷石碑前,纪寒凛终于找到了一座还算崭新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里,夏霜霜浅笑着,温柔如这春日的阳光。 她好像一直都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三年前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个浅浅的梨涡,很好看。 可是回溯过去的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把这样的笑容弄丢了。 “霜霜,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他看着照片上的人低喃着,等不到风的回应。 第二十章 她最爱的水仙花 微风轻拂,草长莺飞。 纪寒凛蹲下身子,将手里的水仙花放在夏霜霜的墓碑前,伸手轻轻抚摸上石碑上的照片。 触感冰凉,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刺冷。 那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就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点点靠近。 纪寒凛停住手,缓缓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转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穿着名牌,一双大墨镜,一顶低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唇。 女人踩着高跟鞋,径直向他走来,在夏霜霜的墓碑前停住了脚步。 她手里也捧了一捧水仙花,先放下了花,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眼神深了又深,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看向一旁的纪寒凛。 她嘴角勾出一抹莫测的笑:“纪少,久仰大名。” 纪寒凛看着眼前的女人,眉头紧蹙:“你是谁?” 她伸出一只手来:“你好,我叫——夏溪。” 然后,她顿了顿,又故意强调道:“A市夏氏集团的夏。” 纪寒凛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也看不见眼前这个叫夏溪的女人的全貌,只一下想到了助理说的。 周瑶伪造的那份夏霜霜的身体检查报告就是夏家的人拿走了,至于出于什么目的,他不清楚,但是一想到夏霜霜,他忍不住对夏氏集团的人有了意见。 他冷冷瞥了夏溪一眼:“夏小姐,这里荒凉,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夏溪伸出去的手僵了一瞬,又笑着收了回来,看向纪寒凛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然后又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夏霜霜的照片上。 “这么荒凉的地方,似乎也不是纪少该来的地方,怎么?这里面躺着的人对纪少来说很重要?” 纪寒凛没有继续看她,只是声音却更冷了几分:“跟你没有关系。” 夏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活着的时候你什么也没有做,现在人都死了,现在是感到愧疚了吗?” 纪寒凛心里像是被刺痛了一下,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跟你无关,你们夏家拿走周瑶伪造的文件想要跟我交换什么?” 夏溪平静的眼波暗暗一闪,声音一紧:“我不想跟你交换什么,还是纪少你觉得眼前这位死掉的夏霜霜小姐就是活该?所以她死后的清白也无足轻重?” 纪寒凛一愣,看向夏溪的眼神带着一丝探究,却没有说话。 夏溪笑了笑,自嘲一般开口:“纪少大致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个孤儿,是个被亲生母亲遗弃后又当成工具利用的可怜虫吧。” 纪寒凛喉头一哽,忽然说不出话来。 “纪少,这世上除了金钱以外,应该还要有人心依譁才是。”夏溪摘下带着的墨镜,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她看向他的眼神微微闪动,然后才接着开口:“你也不用让你助理联系我了,那份资料我不会交给你的。” 说完,她撩了撩长发,转身从他身边走开。 “站住!”纪寒凛忽然开口又叫住了她。 夏溪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看他。 然后才又听见纪寒凛开口:“你和夏霜霜是什么关系?你拿着那份资料想干什么?” “这世上,有因必有果 |